死胖子(5)
“你换内裤了吗?”
“……”管天任沉默了。
季劫伸手一推,把面前的电脑推到一边,仰躺的姿势变成侧躺,白色的帽衫前两根细长的吊带垂下,晃晃荡荡。
他仔细地打量着管天任,看他光洁白皙的肚皮,还有上面隐约露出来的胸部,顿了顿,低下头,没有说话。
第6章
房间里短暂的沉默了,安静得仿佛能听到空调吹出冷风的声音。
不知想到了什么,季劫皱了眉,偏头用手撑住下巴,半边脸被挡在阴影里,只留下半边侧脸,示意不愿意再说话。
那侧脸,下颔骨的弧度流畅深邃,好看得如同摆在展览馆里的雕塑,乍眼一看,不像真人。
由于房间里莫名出现的尴尬气氛,管天任再不好多待,端着盛有鱼骨头的盘子准备离开,走之前突然想起什么,说道:“刚刚有人打电话,你……还没有接。”
似乎是响应管天任的话,下一秒,局促的电话铃又响起,惊得人脊背发凉。
季劫淡淡地朝那边看了一眼,声音冷淡:
“你别管了。”
说完闭上眼睛,没有要接电话的举动。
“可……”
管天任看着季劫,有些无措的低下头,轻声关上门。
他看到那个躺在沙发上的少年,表情冷漠,好像在自己身上裹上了一层厚厚的壳,似乎这样,就能阻挡一切的伤害。
等管天任走远了,季劫才缓缓走到电话旁边,深吸一口气后,接了电话。
“……喂。”
出乎意料的是,打电话的不是爸妈,而是季劫六岁即将升入小学的弟弟季远。在听到哥哥声音下一秒,呕心泣血的哭声顿时响起。
“哥!哥!我要——跟你一起——去北京——呜呜呜!”
撕心裂肺四个字都不足以形容季劫的好弟弟,他微微将话筒挪开,皱眉道:“果果,不许闹。”
“……”电话那头的小孩儿难以忍耐地抽噎,声音又委屈又悲凉,凄惨道,“哥哥,呜呜,我想你。”
这才半天不到。季劫想象远方满眼泪花的弟弟,几乎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好了果果,让妈妈跟哥哥说几句话。”幸好一旁的母亲过来解围。
“……妈妈抱着我,我也要听哥哥说话。”
季劫把话筒移开,没让对方听到自己口中的叹息。
母亲温婉的声音流淌过来:“季劫,刚刚怎么不接电话?”
“我在洗澡。”
“那边怎么样?见到管叔叔一家人了吗?”
“嗯。”
“明天开学,你让管叔提前帮你收拾好东西,别忘了带书。”
“好。”
……
尽管两人谈的都是季远听不懂的事情,他却沉默地坐在母亲腿上,眼睛瞪得浑圆,仔细聆听远方哥哥的声音。
毕竟是六岁的小孩,也忍耐不了多长时间,很快便用哭声打断两人的对话,哀求道:“哥哥,我要——跟你——去北京……”
他哭得肝肠寸断,上气不接下气,母亲实在是没有办法,很快就说:“季劫,我先挂电话了。你爸爸晚上要给你打电话,你——千万别忘了接。”
季妈妈那么了解季劫,当然知道刚刚说得‘我在洗澡’是借口。要说季劫与父亲两人脾气都是一般强硬、倔强,很少有谁能主动妥协,因此不是特别合得来,在家里除了季父单方面的斥责,两人很少交谈。
季妈妈明白,季劫之所以不接电话,很有可能是为了逃避与季父单独谈话的机会。
季劫听到季妈妈说的话,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再说吧。”
挂断电话时,还听到自己弟弟凄厉的哭声。
就因为那哭声,季劫独自一个人坐在沙发上,许久许久都没有动弹。
六点钟管天任过来邀请季劫到他们家吃饭,被季劫拒绝了,他现在只想一个人待一会儿,实在是懒得到更加陌生的环境认识陌生的人。
管天任见季劫心情不好,也没强求,安静的关上门,只开了一盏夜灯。
但过了十分钟,管天任又端着几碟儿盘子回到这里,一边用热水烫筷子一边说:“还是吃点饭吧,明天还要上学。”
餐桌上有两素两荤四道菜,两碗米饭,虽然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但胜在分量不小,足够果腹。
季劫在飞机上只喝了几口可乐,加上那四块鱼也不够,现在确实饿了,于是穿好衣服坐在餐桌旁边。
管天任见他起来,露出微笑:“我爸做饭很好吃的。快来尝尝。”
季劫一愣,心想怎么是他爸爸做饭?
但他心情不好,也没过多询问,紧接着就听到管天任絮絮叨叨地说:“……我爸我妈都想认识你呢,不过今天太晚了,只让我一个人来陪你吃饭。”
管天任夹了一筷子小排,放到季劫面前的餐盘上,又说:“一会儿我来帮你收拾书包。”
“……”
“明早我叫你起床,一起去上学,嗯?”
“……”
“怎么样?饭菜合你口味吗?”
“……”
偌大的餐桌,两个男生挨着坐在一起,冰冷而孤单的别墅好像也变得不那么空旷。
在管天任起身帮季劫夹菜的瞬间,季劫抬头不经意地看了看那个新认识的男生。那人的脸逆着灯光,睫毛的阴影轻鸢剪掠地投在眼睑下方。他发现,其实管天任长相清秀柔和,眉宇间有一种淡淡的温和,仔细辨认与杨怀瑾有些相似。但因为身材突兀,乍一眼看上去,别人对他的评价都只有‘胖’这一个字。
而那种温和的相似,让季劫微微感到复杂。这时手机震动一声,提醒收到来自‘八枪’的短信。
八枪:还没到家?(笑)你小子忘了我了?太没良心。
季劫没回复,直接打了电话过去。
“喂,”八枪接了电话,扯了两句后问季劫要不要换手机号。得到否定的答案后,杨怀瑾说,“但你现在给我打电话又是长途又是漫游,忒奢侈。兄弟,咱家里有钱也不能这么花是不?”
“我都没说什么呢,你管得太宽。”季劫回的毫不客气,引来那边哧哧的笑声。
“怎么样,那边还适应吗?”
季劫把嘴里的冬瓜咬得嘎吱嘎吱响,翻了个白眼,没说话。
八枪也不笑了,语气变得严肃,微微叹了口气,道:“你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爸倒是真舍得。”
季劫冷笑一声,顿了顿,不自然地转移话题道:“那死娘娘腔还来烦你吗?”
八枪没说话。
季劫一把将筷子拍到桌子上:
“以为我不在东北就治不了他了?”
“这事儿你就别管了,”八枪也颇为头痛,“反正他也不敢怎么把我怎么样。倒是你,以后在学校里悠着点,别再被人抓住把柄。”
“……”
两人又谈了些其他事情,挂断的时候倒是没有像季远那样不依不舍。
成长,其实就是一个慢慢掩饰自己真正情绪的过程。好比杨怀瑾就不会做出季远那样深刻痛苦的表示。
在季劫打电话时,管天任一直没有出声,等他挂断电话才问:“季劫,你的鞋和袜子还在我家呢,明天估计能干,要穿吗?”
“不用了,换一双。”
之后两人没有继续交谈,饭桌上一片沉寂。
管天任一直以为季劫本性沉默,但当他听到季劫与杨怀瑾之间的谈话时,却发现,这个男生并不像他外表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
那样有活力的咒骂、愤怒,反而比这冷冰冰的模样要好。管天任抬眼看了看季劫,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
吃过晚餐,季劫就走回房间,如同完成命令一般等待季父的电话。而那个电话直到季劫入睡也没有打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