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Alpha深邃的眉眼平时看着确实怪凶的,可当盛满爱意的时候,却温柔得仿佛能晃出来水,有那么一瞬间,葛出云觉得心里那处柔软的地方,像是被人开着拖拉机,蛮横不讲理地撞翻了封锁关卡,大批大批的情绪、记忆一股脑碾进来,压得他嗓子和眼眶都涩涩的。
如果真的靠哭就能解决问题,那谁还不会哭了?
他又不是没哭过。
可委屈是一种多么奢侈的情感啊,没有家的小孩儿怎么配啊?
“要我抱抱你吗?”季鸣忱又字正腔圆地问了他一边。
“……不需要。”他不耐烦地说,却很快地别开头,同时也松开了掐着季鸣忱后颈的手,正想站起来,腰就被人结结实实地箍紧了。
他猝不及防地被季鸣忱用相同的套路,掐着后脖颈拽了下来,鼻梁猛地撞在了他肩膀上凸起来的一小块儿骨头上,酸疼得厉害。
“你的眼睛说要,”季鸣忱附在他耳边小声说,“我看见了。”
第25章
那件原本在葛出云眼里,不具备任何审美价值的绒线卫衣,此时贴在脸上却是意外的柔软,像婴幼儿带着绒毛的小脸蛋,暖呼呼地向外渗透着热气,带着微弱的香烟味儿,大概是季鸣忱在他房间里待了太久,腌入味了。
烟味儿很好地安抚了他暴躁的神经,人一贴上去,顿时就没了挣扎起身的勇气,很快,他的胳膊也跟丧失了能动性一般,软塌塌地顺着季鸣忱的肩头垂了下来,指尖同那地面上摇摆的杂草戏耍起来。
天色越发亮了,浓云将吞噬掉的星星月亮一股脑吐了出来,连青稞杆儿中混杂的一两块小石子,都清晰可辨。
葛出云突然想起来,之前季鸣忱从门口探个脑袋进来,说想和他一起看星云的事儿,忍不住抬头往天上看了看。
藏区的星光属实出色,颗颗明亮得异常,再佐以缭绕的一缕缕云尾,相融时,又于水气中折射出各种变幻莫测的色彩,当真让他有些震撼,不觉也理解了季鸣忱为什么那么执着于叫他出去。
“别说,还真挺好看的。”他发自内心地赞美了一句,没有再嘴硬。
“我吗?”季鸣忱认真地问他。
“说星星呢,你瞎臭什么美。”葛出云啧他。
“那我好看吗?”季鸣忱又问。
“啥?”
“我好看吗?我和星星哪个好看?”季鸣忱穷追不舍地继续问。
“幼不幼稚啊你?”
季鸣忱还是不死心,他按着葛出云的背不让他躲,一边问,一边把自己的脸凑过去,像小猫一样去蹭葛出云的下巴,胡茬在他脸上刮来蹭去,倒也解痒。
葛出云被他腻歪得再绷不住脸了,一面拿胳膊肘推他,嘴上碎碎叨叨地敷衍着“好看好看好看,你最好看。”
再低头时,季鸣忱仰着脸冲他笑。
其实他笑起来没有跨着脸的时候帅气,嘴角咧着,透着一大股憨劲儿,唯独那双平日里显凶显恶的眉眼,在蓄满了爱意后变得温柔异常。
而温柔是这个世界上最贪婪的洪水猛兽,它将把一切无家可归的人吞噬。
被吞入的感觉,就像被海水彻底盖没了头顶,继续下坠,浮力渐渐抵消掉自重,徒留下无与伦比的轻松感,醉酒一般爽快。
葛出云失了神,意识似乎能支配肉体,他越发觉得身体轻盈起来,彷佛后脖颈上按着的不是季鸣忱的手,而是捆绑了几十个氢气球。
这诡谲的轻松感让他又爽又怕,忍不住伸手环抱住眼前Alpha宽厚的肩膀。
“天快亮了,我们走吧。”
*
他抓着季鸣忱的手腕,顺着蜿蜒的土石路向上走。
把撞毁的车遗留在湖里,任由轮胎陷入泥沙里,拽着那些陈旧冗杂的糟心事一并下沉,下沉。
季鸣忱开出来的车很好找,他以为葛出云出事了,下来得着急,没顾得上关门,车门内灯一闪一闪地冒着橘光。
这车还是他从度假区门卫那里借来的小轿车,车身喷绘着酒店的名字和图标,借车的时候他说一个小时就还回来,并抵押下了钱包和身份证,不过眼下看来,如果门卫先生还醒着得话,多半正指着他的身份证照片,在跟别人骂他。
明天好好去道歉吧,他想,但眼下他并不想理会这些。
“我们去哪?”他看着葛出云的侧脸问。
“随便。”葛出云熟练地扣上安全带,末了又补了一句,“除了回去,去哪儿都行。”
不知道是不是少了外衣的原因,他的背看上去有些驼,肩膀也跟着向内扣着,发胶失去了定性的效果,放了几绺头发自由地耷拉下来,发梢在颧骨边上晃着,看上去相当憔悴。
泛黄的眼白里爬满了血丝,眼下也是一片青黑,就连下颚线上的一圈胡茬儿也不再整齐,有几撮歪歪扭扭地聚在一起,大概是刚才被他拱乱的。
相同的角度,相同的侧脸,相同的人。
时空仿佛一下倒置回了九年前的那个夏天,黑色的商务轿车,缓缓下降的车窗,男人精致侧脸,别着胸针的笔挺西装,被穿堂风撩起的鬓发,还有糊了满嘴的奶油冰淇淋。
二十六岁的葛出云就像突然降落在他少年时代里的神明,强大而优雅,他乘坐着飞天直上的黑蛟而来,带他逃离了那个末日一般炎热的盛夏。
而如今的神殿,洪水泛滥成灾,也该轮到他驾驶着诺亚方舟,来拯救他落难的神明。
“要开船了。”他如此想着,目视前方时,眼神异常坚定起来。
“你疯了?”葛出云横了他一眼。
拯救中二病,有时可能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季鸣忱悻悻地怂了下鼻子,假装无事发生,扭头去拉自己这边的安全带出来。
但这并不妨碍他今晚心情好。
“等我今年的工作结束,不用在控制体重了,我们一起去吃顿好的吧?”
他现在能想到最幸福的事情,就是和葛出云一起去吃些高碳水高脂肪但让人变得快乐的东西。
葛出云只是模模糊糊地“嗯”了一声,不一会儿又说:“别去外面吃了,来我家吧。我给你做。”
季鸣忱系安全带的手一下子停住了,抬起头紧紧地盯着葛出云看。
感受到了质疑,葛出云顿时翘起来眉毛,有些不耐烦地摩挲着嘴唇上面一行小胡子,“你那样看我干什么?是不是觉得我看起来像不会做饭的?别小瞧人啊,臭小子!想我当年可是在全东京最有名的大饭店当过帮厨的,虽说也好些年没开过火了,但做饭这事儿啊,就开车一样,会了就是会,忘不了的。”
“所以这算告白吗?”
季鸣忱似乎鼓了很大的勇气才问出这句驴头不对马尾的话,他手抖得过分了,安全带的插扣捅了四五下才顺利进去。
无论是邀请来家里,还是主动提出给对方做饭这种事,都足够暧昧了。
葛出云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侧过脸去。
他半垂着眼皮,不看季鸣忱也不吭声,嘴唇抿成一条线,却独独翘着两边,他似乎笑了,安静地空间里忽然有两下加重的鼻音,耷拉着的眼睫尖儿也跟着颤了颤,食指也从胡子上移开,欲盖弥彰地刮了刮自个儿鼻尖。
“随你怎么理解咯。”说完,他就把脑袋抵在了窗子那边。
窗子冷着,人刚一靠近,就上了层雾气。
“那我可就随自己喜欢的理解了。”季鸣忱笑着说。
车驶上了公路,朝着太阳即将升起的方向开去。
第26章
头歪斜着靠在窗上,没一会儿葛出云就睡着了,他罕见地做了一个枯燥无聊,却相当清甜的梦,梦里有阳光和沙滩,还有横跨海面缓缓延伸出去的白桥。
醒来却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了,从厚重的丝绒窗帘缝隙里,隐约能看到外面一片璨红的夕阳,他眼睛干涩得厉害,还有点水肿,嗓子也干得要命,他撑着身子坐起来,想找杯水喝,一低头发现自己身上光溜溜的,整个人一下子就精神起来了,条件反射地伸手摸了一下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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