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为人处事并不迫人,笑起来甚至有几分甜美可爱,这种反差很容易让人对她产生关注和好奇。
看得出迟雪和她关系很好,在她面前,他姿态放松,介绍我时也自然随意。
对方待他说完名字就笑着伸过手来,目光先是望着他说“认识”,然后看向我致意,我依稀看出她说的是“如雷贯耳”、“幸会”。
“他现在听不见,楚姐,要不是你亲自来,我肯定不会离开阳城的——”他转头一脸深情地看着我,“阿程现在这样,我怎么放心得下?”
“……”干什么又演上了!
那位楚姐有些吃惊,再看我的眼神多了几分复杂,表情严肃了些问他:“来真的?”
“真得不能再真了。”迟雪道。
气氛出现片刻沉默和凝滞。
这里没我说话的地方,经纪人亲自飞来要聊的事情多半也不是我一个外人好听的,我便识趣告辞了。
迟雪没有留我,只拿右手手背碰了碰我的额头。那手背在楚姐进来之前,我们幼稚打闹时,他亲吻过。
他这一聊,就是当天回京的决定。
详情细况没有同我掰开讲,只说是电影要尽快剪出来送审,最好年内定档,否则可能会受某方面影响上不了。
他是第一次导长篇作品,拍摄已经这么波折了,更多的坎坷很难承受。
“对不起,我不能在你身边。”临走前,他的愧意染得他眼角眉梢都沉重不已,没像平时那样风骚地撩拨我,反而保持了安全距离。
“我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别做这副样子。”我轻轻推了推他,“走吧,有时间再回来。”
“但我明明……”他有点自嘲地耸耸肩,没在往下说。
我知道,他想说的“明明说好了做你的耳朵”。这种空口跑火车的骚话本来没什么,不得不食言的时候就有那么点讽刺的意味了。
“又不是好不了,说不定过几天就好了。你快走吧,别误机。”
我可能看起来比他还着急,推着他上车去机场,他几乎是被我塞进房车里的。同来送他的曾玉菡站在旁边沉默了半天,忽然被他招呼。
“阿玉,照顾好你程哥。”
曾玉菡点点头:“知道了。”
“……”
我怎么就变成曾玉菡的“你程哥”了?回头一看,曾玉菡还满脸理所当然的样子。
不及细想,迟雪的车走了,只剩下曾玉菡站在我身边,对我举起手机屏幕:哥,你要回家还是去店里?还是去买房子?
我居然生生从这话里看出了他和迟雪的父子感,口吻也太一脉相承了。
第41章 我们是孤儿啊
六月的阳城已经进入盛夏,高温和暴雨轮番交替。
孤绪路十六号被警方围了几天做取证,结案当天就被一场突如其来的雨狠狠洗刷。
我通过迟雪那边留下的中介约了向荣,见面地点定在附近的咖啡馆。二楼临窗座位,望出去就能看到向廷被烧了半扇窗的房间。
那房子已经太老了,这一带的房子都太老了。暮气沉沉,活力俱散。若非身上沾着点历史风貌的光环,是不见得能值钱的。
“要是我,我就不买了。”
曾玉菡坐在我对面,屈指敲击桌面玩,目光自下而上看过来,尽量将说话口型做清晰。
“什么旧情怀老房子,有个屁用。”
佳佳送的唇语速成教材挺有用,我跟着书和视频学了两天颇见成效,像曾玉菡这么迁就着讲话,我都能看懂。
迟雪走后,他这两天除了晚上睡觉外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我。交谈虽不算多,但他已然单方面和我混得很熟,肆言无惮。
我看着他,若有所思,久久未搭腔。
他像是被我看得不自在,捏起杯子挥挥手,有点受不了似的吐槽:“唉,我知道啦,他觉得你想要嘛,真肉麻……”
我从来没问过他和迟雪结束关系的感受,以前觉得彼此是不会产生更多交集的人,没必要在意。现在情势不一样了。
我能感觉到,他这么陪在我身边,鞍前马后兼翻译,不是因为迟雪交待他照顾我,而是他自己想这么做。
但是为什么呢?迟雪怎么看也不是在他心中毫无分量的人,他就一点都不膈应我吗?
“他是想买回来讨我高兴,那你呢?”我微微笑着盯住他的眼睛,“你不是为了听他的话吧?”
闻言他放下杯子,身体往后退了退,目光垂落桌面,下巴却抬得倨傲。
“我当然不会听他的话,他就是个忘恩负义的渣男。”
我听不到声音,辨不出他的语气语调,但这想必不是一句真心骂人的话,因为他一点生气的样子也没有,说完便快速转折。
“我有我的目的,时候到了你就会知道的!”
意思就是现在不说。这小子真是拿捏准了我的性格,自信我不会刨根究底。
过一会儿,他指指我背后,问:“是不是那个人?”
我转头,见一穿短裤拖鞋的中年男子在楼梯口张望。向荣的长相我也不怎么记得了,脑子里只有个模糊印象。
“感觉长得差不多。”
曾玉菡便起身,绕过桌子坐到我这边。他的动静引起门口男子的注意。
对方犹豫了一下,朝这边走来,隔着一段距离摆出不太好意思的姿态,对曾玉菡说话。
曾玉菡点点头,他才过来落座。
人在对面坐下,抬起脸看到我,表情愣住。再看看曾玉菡,眼神变得惊疑不定。
“向程,是你?你找到……”
曾玉菡伸出手在桌面敲了敲,半条胳膊挡在我面前。知道他要说话,我下意识扭头读他的唇语。
“跟我谈跟我谈,我做他的决定!”
你什么时候可以做我的决定了?
我有点好笑,但当着向荣的面,也不好说什么,只道:“想买房子的人是我,之前中介给你出过价了。虽然现在出了这个情况,房子我还是想买回来的,但肯定不会给那个价了,具体的你跟……跟我弟弟聊吧。”
曾玉菡眼神意外地看了我一眼,我不动声色,示意“交给你”。
他轻轻抿了一下唇尖,收回那半条挡着我的胳膊,面对向荣,讲究起来。
平时很难注意到曾玉菡只比我和迟雪小两岁,他骨架纤细,身上又没什么肉,整个人都薄薄的,有种扑面而来的少年气息。
加上日常打扮和举止也像个高中生,和他相处,我常常不自觉把他当成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孩儿。
这是我第一次见他正经当个大人。
姿态看起来放松,脊背却不松,既让人感受到他的从容,又无法忽视他暗藏的强硬。
起初我还试图分辨他们的口型,认真读唇语,后来就放弃了。
窗外天色渐阴,不一会儿,六月常见的暴雨又来了。咖啡馆服务员过来关窗,我特地让她留了一缝,以便能看到不远处的十六号。
在无声的世界里,我脑中逐渐响起来自遥远时光的声音。
每个人的童年都会过去,但那段时光本身会成为一个人的血液,永远在身体里流淌。人是没办法摆脱这个的。
所以,那些我和迟雪共同在这些旧街道老房子里生活成长的日子,永远都不会真正过去。而重归故里的诱惑,也就天然无法抵抗。
曾玉菡可能不会明白,世界上尚能有一处“故里”可供回归,是我们这种人感激不尽的幸运——我们,我和迟雪,是孤儿啊。
忽然,我的胳膊肘被戳了一下。
是曾玉菡,他一面示意我回神,一面微抬下巴肃色面对向荣。
“向老板自己想想吧,你不会找到更好的买家了。而且,您要是真的在乎孩子的心情,就更应该卖给我们,”
说着,他扭头看我,“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我哥也算你儿子的表哥,你卖给我哥,他时不时还能让你儿子回来小住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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