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拍过很多视频和直播,se晴的,残忍的,惊悚的,人类的,动物的……什么都有。它们被雇主发在暗网上,上面会有很多人付费观看。”
“我和我的拍摄对象,常常需要在封闭的酒店地下城连续工作超过三十个小时。在地下城的上面,酒店富丽堂皇,供社会上最有钱的阶层享受。”
“有时候,他们就是在暗网上观看视频的人之一,有些人看完还会直接点视频里的'菜'。我亲眼见过我的拍摄对象在地下城完成表演之后,马上被点走,坐专用电梯直达酒店最高层。我还知道很多回不来的案例。”
“作为摄影师,我们的佣金和抽成都很低,但赚到的钱也足够我回来洗一圈,还余下一笔干净钱赔本开春风不醉三年了。”
“荆棘鸟这个名字在行里一度小有名气,因为我眼光好,做事利索,会拍,嘴巴严实。我想,展云鹏和雇主对我唯一的不满,大概就是我不愿加入他们的正式组织,放弃远大钱程,非要回破旧阳城。”
“这就是我之前没对你展开交待的过去。”
已经是用最简洁、最浮光掠影、最轻描淡写的语言来讲这些,说完之后,我还是有种脱力般的感觉,四肢又冷又酸软。
有些垃圾就是这样。
在阁楼里堆太久,偶然去搬一下,整个人就会筋疲力尽。它们是烟尘也多,重量也沉,一呼一吸一举一动都特别受伤。
更经不起细看。
若是非凑过去细看,毒气扑鼻,恐怕立刻就能让人毙命。
一个人的生命中有这样的垃圾,幸运的,可以期盼它们被时间的灰层层层叠叠蒙住,封紧,腐朽,化土。
不幸的,就是在心底结成一颗毒瘤,成为不能碰不能戳的隐疾。
其实就算这样,人也还是可以正常活下去,毕竟人的自欺能力非同凡响。
可我违逆了命卦指点,不够与人为善,自然是倒霉蛋中的倒霉蛋。
既长了毒瘤隐疾,又被迫剖开见光。
此情此景之下,我非但不愿意“见光死”,还奢求治标治本,健康痊愈——我自己想一想,也觉得好狂妄。
就是不知道,电话那头的迟雪怎么看。
作者有话说:
明晚也有~
第53章 醒着的每一分每一秒
像等待审判一样,我屏息不语,偷偷集中注意力听他的反应。可是什么都听不见,这么深的夜,连呼吸声都没有。
这样持续的时间有一点长——又或许实际上并不多长,只是我自己紧张所以体感时间慢而长——他没有反应,我开始幻想他睡着了。
如果他真的睡着了得算是好事,这样我就可以当他没听到,他也不必给什么回应。
可他真的睡着了吗?
我盯着窗外,思绪飘忽,感觉自己变得很轻,从身体里跑了出去,头晕乎乎的。
这样的情况并非今天才出现,实际上它并不罕见。劳累、放空、紧张、激动……都可能促使这种体验发生。
不过我以前从来没有注意过它。我的意思是,我不认为它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只当做是身体在一些极端状况下会有的反应。
但今天不同。
今天我会胡思乱想。
拜托,给我反应。任何反应都行——我这些垃圾过往,让你恶心了吗?让你顾虑了吗?让你对我的印象颠覆了吗?
你告诉我吧!
“好了!”就在我的指甲快要掐穿手心的皮肤时,迟雪开口了。
我呆住了。和想象中完全不同,他的语气听起来一点也不沉重。甚至……甚至好像不在乎,尾音有一丝微妙的明媚感。
什么好了?
我下意识将手机往耳朵压紧了些,以为自己有问他,接着发现并没有。
然而他就像听见了我的心声似的,在那边笑着回答:“我刚才问过宋蔚然了,她可以取消明天带孩子去游乐场玩的计划,改让曾玉菡陪她们打游戏。探望展云鹏的事,小白先代劳。你放心,他很靠谱,有分寸。所以,你这两天就没事了。”
“……”一时有点脑子打结,我意识得到他在说什么,却组织不起语言接话。
他等了一会儿,没听到这边回复,就又道:“你能不能来看看我?我现在开着购票页面,你说行我就订票了。”
脑子里像有一股洪水,轰然冲破某道障碍。
“好。”
在所有突然决定的长途出行中,这次是最像做梦的。电话挂掉时是凌晨两点,我丝毫不困,反复打开手机看迟雪发来的出票页面截图。
他还算人性,没有订一大早的,但我依然没能睡多久。
早上醒来出客厅,白助理和曾玉菡都在了。
前者准备送我去机场,后者一副成功登堂入室的得意嘴脸,已经很不把自己当客人了。
最过分的是,茉莉把自己的牛奶分了他一半!我给她做了三年便宜舅舅,也没有享受过这样的殊荣!
而宋蔚然欣慰的笑容和表情,更是让我心头泛酸,有点挪不动脚步。
听到我出来,她转头将注意力腾了一点点给我,脸上笑意仍沉浸在客厅那和谐的一幕,连带看我的眼神也充满母性。
“快过来吃早饭吧,早点出门时间充足。”显然,她知道我要几点走、去哪里。
我一声不吭,默然过去坐下。她与我面对面,眼神不时往客厅瞟。
不得不承认,她现在这副心有挂碍,充满期待的样子,比过去动人。
“你真的觉得他可以?”半晌,我忍不住问。
闻言,她抬起脸,装作没听懂的样子眨眨眼:“什么?”
“他是好人,但要托付终身……”
“说什么呢?”宋蔚然笑盈盈地打断我。耳中无声并不影响她的声调语气在我脑子里呈现,那尽是愉悦。
“托付什么终身?要托付也是他托付给我,难道你觉得我不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这话我能怎么接?
宋蔚然侧过脸静静望了望他们,接着回过头,看着我。
“阿程,你误会他了。不止你,连他自己也误会自己了。他不是喜欢我,他是喜欢我这样的妈妈,你懂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
再去看曾玉菡和茉莉在一起玩的样子,我忽然就有了新的体会。
原来他不是靠收买茉莉接近宋蔚然,他是在和茉莉一起过童年呢。
他把茉莉当成自己的玩伴,把宋蔚然当成自己最向往的、别人的妈妈。借着友谊的双桨,偷偷享受一点这个妈妈的温暖。
可怜的小东西,怎么我被抛弃了得不到他们的爱,你承欢膝下也这么寒碜呢。
吃完早饭,简单收拾一些东西,和他们道过别,我便出发。一路顺利,飞机正点,不久后航班就起飞了。
夜里没睡好,旅途近三个小时,我几乎全程在睡梦中。
起初是没有梦的,不知从哪一次气流颠簸半醒开始,我踏入一片熟悉又陌生的迷雾。熟悉,是因为以前经常梦到。陌生,是因为很久没来。
它最早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呢?
好像是在越南呆到第八个月,第一次进行地下拍摄之后。
时间间隔太久,我也刻意遗忘,便早就记不清那是一次怎样的拍摄了。反正不是乱七八糟的、被迫进行的男女交(媾,就是什么刺激眼球和精神的危险游戏。
我完成工作之后昏天暗地地大睡了两天,梦中反反复复走入那片迷雾。它没有入口也没有尽头,我在里面惊惶不已,拼命逃跑。
同样的梦境来过几次之后,它轻车熟路地变成梦魇,从梦里勒着我到梦外。同样,我也很快找回对付这种东西的经验,与其抗争不休。
长达大半年,它总在升级欺骗、压制我的手段,我则不断破解,然后无视。循环往复,互不相让,堪比搏命厮杀。
后来我不再梦到它了,我以为自己胜利了。
但现在它轻易把我裹回迷茫和恐惧中。
我脚下踩着实地,它却暗示我前面必会踩空,也许是沼泽也许是悬崖;如果我原地不走,它又告诉我我会错过重要的东西,会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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