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点头没说话,然后放开我,将自己的椅子挪开了一些,让律师面对我。
后者秉持专业礼貌的笑容,伸出手做自我介绍:“你好,我叫林昭,是你今后的辩护律师。”
“我知道你已经在警方那边交待得很清楚了,我过来主要是想向你做一些确认,关于你个人那件事的部分。”
“我明白。”
林昭翻动手里的材料,问:“方便再陈述一遍当时的过程吗?”
我点点头,第不知道多少次回到那一天。
那是我在那家酒店当“摄影师”的第二年了,展云鹏人大胆,擅社交,谈下了某个平台的独家拍摄权。
他们主要提供的视频类型是S/M,但当然要比正常人玩得要凶,有很多附加元素。譬如乱/伦、群体、血腥……
被拍摄的对象来源很杂,有为赚钱自愿来的,有被骗来的游客,有无亲无靠的流浪者,有因残疾或是别的问题被抛弃的人。
人们的兴奋点五花八门,我们的雇主极尽想象和所能提供满足。作为“摄影师”,我包揽过展云鹏接下的所有别人不愿意拍的项目。
有时候,拍摄过程很长,摄像机下的场面带来的冲击和压力很大,加上封闭的环境,人很容易在当中精神失常。
那一天,我拍的是一对母子。令人心底生寒又兴奋的组合,主题包含血腥。
我一般不关注被拍摄者来源,但这对母子从一开始就让我不舒服。
儿子看上去二十多岁,状态非常暴躁,面孔上浮着赌徒们惯有的麻木阴狠的神色,想必被带来做拍摄也是因为在酒店赌多了赔不起。
他们显然不知道要拍什么,母亲唯诺迁就,还不时出口安慰儿子。
我在摄像机后面不禁多看了一眼这个可怜女人,做好忍受接下来数个小时的恶心与冲击的准备。
果然,等拍摄内容被公布,且得知有网络直播之后,女人反应激烈,连连后退。
但进了地下城的人,绝没有逃跑的可能。
而儿子的反应与母亲截然不同,他非但未见抗拒,还有些兴奋,冷眼旁观酒店的人制服自己的母亲。
我记得很清楚,那场拍摄进行了七个小时。
那七个小时里,我见到了一个人……不,也许他已经无法被称为一个人——能对自己的生身母亲所能做的最恶劣、最残忍的事。
一直以来,我之所以能接那些的最脏的项目,就是因为我精神足够稳定。然而纵使是我,也有崩溃的时候。
“太巧了,真的太巧了……”
我握紧双手,盯着桌面,重复这几天说过不止一次的话。
“那个女人的名字和我养母的名字一样……也许只是同音,但念起来一样,所以我……我冲动了。我无法忍受一个人叫着那样的名字做那样的事,于是走进了摄影画面。”
这一段,迟雪应该已经从材料中看到了,但这是第一次听我说。
他伸出手臂横过桌子,重新攥紧我的五指。
我抬脸看看他,有点艰难地提了提嘴角,告诉他我没事,然后继续讲述。
从我走进画面开始,那一场拍摄变成纯粹的血腥主题。
我在那里见到过很多伤人而不至死,且具有“审美趣味”的折磨人的手法。我打定主意都对他用上。
那个时候,母亲早已被自己的孩子弄得奄奄一息,无力阻止我任何行为。儿子经历多次兴奋,精神和身体状况也已然达到一个极限。
酒店方当然是不会干涉我的,他们不在乎任何意外,他们能够一手遮天把所有“意外”变成吸引人的手段。
所以,我的所作所为全程未遭阻碍,直到对方咽气。
据闻,这一场直播的后半段在线观看量达到峰值,我的雇主对我大家赞赏。也因此,展云鹏得到与他们进一步合作的机会。
我们的“前途”,宽广深远。
而我,也酝酿好了与展云鹏的分道扬镳。
“你当时是清醒理智的吗?”听罢陈述,林律师提出一个我似曾相识的问题。
“是的。”
“你存心想杀了他?”
“是的。”
“那位母亲阻止你了吗?我是指任何形式上的。”
“当然有。”
“即使如此,你还是做下去了。”
“是这样。”
“向先生……”林律师叹了口气,合上材料,看着我。
“我想我能从理性的角度上理解你当时的心情和冲动,换作是我,我也不一定不会那样做。但你应该明白,你承认自己是清醒理智的,这会很难打,我们原本打算……”
“打算给我安一个精神疾病做开脱吗?”我接下他的话,笑了,心情一如这几天其他坦白过后那样轻快。
他也回以微笑,未置可否,看向迟雪。
迟雪的目光一刻也没离开过我,此时眼中流露无奈,又有些释然,手上惩罚似的捏了我一把。
“阿程啊,你这个人好不近人情,我们为你做尽了努力,你却从我身边跑开,从萧老师眼皮子低下跑开。我来之前萧老师还去找吴医生谈,要他为你开具证明,担心吴医生太倔不肯给你开,你倒好,直接替吴医生省事了。”
“他是为了他自己在做所谓的努力,我既不需要他帮助,也不想要他补偿。”
“那我呢?”他故作委屈,“你也不要我的帮助。”
“我要。”我望向林律师,恳切道。
“林律,我请求您为我争取最好的、正当的结果,因为我自认还有继续作为一个人好好在人世间活着的资格。而且,有人需要我。”
第70章 疯狂必是有所求
“当然。”林律师颔首回答,同时看了一眼手表。
“时间快到了,你还有什么可能有利于自己的线索要提供吗?我们尽量促成你的个人案件早日开庭。”
我想了想:“有一条……说不好是不是会有利于我,也不确定这条线索还在不在,但可以试着找找看,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林律师点点头:“你说。”
“那位母亲,如果她还有勇气和毅力活下去的话,应该还在世。事后她受刺激过度,疯了。我求雇主留下了她的命,送进当地的精神疗养院。回阳城之前,我去支付了五年的费用。”
说着,我不由得苦笑:“我杀了人家的孩子,现在还期待人家救我,想想就太过分了。而且不知道她是否有所恢复,我走的时候她还神志不清……你们看着办吧。”
“交给我们吧,你不是说死马当作活马医吗,万一呢。”
“那就有劳了。”
“还有五分钟,这里留给你们。迟先生,我在外面等你。”
迟雪点点头,林律师收起东西出去了,会见室里只剩下迟雪和我。
我们面对面,中间只隔着一张长桌。
我屈指扣了扣桌面,自嘲道:“问题不大,只要跨过这张桌子,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永远?”他像是被这个词蛰到,眉心蓦地一跳,紧紧盯着我。
“永远。这辈子,下辈子,永远,你愿意吗?”
听罢,他抑制不住地笑了,舔了舔唇凑过来,目光灼灼:“先说清楚,永远这么长的日子,你要和我做什么?兄弟我是做够了,不要的。”
怎么还是没有自信。我暗暗叹气。
按道理,这不是聊感情的地方,也不是表白的时候。可人与人一生,又能有多少互相满怀感情、表达欲旺盛的时刻呢?
如果想说爱的时候不说,什么时候才能说?
于是我将自己的额头贴上他的,感受他的体温气息甚至脉动,用暧昧的气声说热烈的情话。
“和你做一对纯洁的狗男男,没有兄弟亲情,没有朋友之谊,没有相依为命的情义,只有不准任何杂质掺进来的爱恋,终日沉溺世俗欲望,我允许你操/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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