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大橙子小太阳一直就是这样的。
我们认识又不认识,亲密又不亲密,君子之交,静水流深,互相鼓励着走过了许多失意时刻。
所以,没错——诚实地说,我是感动的。为他的煞费苦心,为他的小心翼翼,为他的暗中陪伴。
我就是,有点抱歉。
为先前的粗心大意,为过往的铁石心肠,为眼下涌到嘴边却不忍说出的打算,为将来又要给他带来的不安和操心。
但是,姑且让这点抱歉垫在心底吧。至少此时此刻,我可以让他完美地过好这个生日,给他他想要的全部。
阿雪啊,我的阿雪,请相信我,来日方长。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的结尾稍微修改了一下表述,表明阿玉的来电是打进迟雪手机里的。
第65章 听天命
在东南亚的时候,有个为我做过多次定期心理咨询的医生认定我有强烈的恋母情结,内心深处是个遇事不决找妈妈的怂货。
不知道是他说得对,还是他这话对我的潜意识产生了影响,后来我确实容易在心有不安的情况下梦到向美芳。
本来,吴怱已经为我解决了梦魇的纠缠,这阵子在迟雪身边我睡得不错。
可突然间,一个早晨,我又被困在脑子清醒而身体无法动弹的状态里,一股力量将我死死钉在床上,只能模糊间看到迟雪的身影在走动。
“阿程,还睡呢?”他推推我。
我很想回应他,告诉他我醒了,可是做不到。
他轻轻笑了笑:“怎么睡得这么沉?昨晚又没怎么……你……也不起来送送我……过几天……你要记得给我……”
空气就像被什么东西揉皱了一样,他的声音卷在里面听起来模模糊糊断断续续。
他的手好像落在了我额头上,轻如羽毛。他还亲吻了我。
我拼命使劲想睁开双眼,然而眼皮纹丝不动,只有一丝光裹着失真的身影在视野里晃。
那身影从床边走开,走向桌子,停顿一会儿,又往另一个方向去。是门口。门被打开,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砰。”门关上了,身影也消失了。
我内心绝望而悲伤,觉得自己离死亡很近,好想尽情哭泣却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
这时候,一股温暖的、气流般的东西环绕上来,带着熟悉而遥远的味道。
这味道轻易唤醒记忆深处的某个场景,它曾经发生过无数次。
无数次,向美芳下了班回到孤绪路十六号,推开客厅的门,正在写作业的我就会顺着风吹的方向闻到她身上独有的、属于医院的味道。
“今天上课怎么样?”她搁下包,一边弯身换鞋子一边问。
“很好啊!”我轻快地回答。
“还行。”刚到家里不久的迟雪,态度就有些敷衍了。
但向美芳一点也不在乎,接着问今晚吃什么。我连忙起来准备去厨房开冰箱,门外忽然又探进来一个脑袋。
是隔壁的宋蔚然,她抻着脖子往里望,对我和迟雪说:“我奶奶做好饭啦,快来吧!”
呼啦,我们一家三口于是决定不要脸地集体跟着宋蔚然去隔壁家蹭饭。
真高兴啊,我迈开腿——不对,我哪有这么长的腿?
哦,那是小时候的我。
只有他,才能一手拉着弟弟,一手拉着妈妈,撒开腿无忧无虑地出门去。
至于我,一个自甘在污泥中滚了一身脏的人,只能眼睁睁看啊。
羡慕的情绪充斥五脏六腑,铺天盖地。起初是温暖的,然后逐渐变得沉重,压得我胸口疼,呼吸被硬生生堵住。
少年时期的梦境就这样远去,我眼前只有迟雪刚刚关上的,冰冷孤寂的房门。
对了,我才想起来,今天他要去平城。难怪刚才嗔怪我睡得沉不起来送他,昨晚明明说好的……
笨蛋,想什么“明明说好”,快点醒过来啊!醒来还能赶上去送他啊!
于是我又开始与眼皮作斗争。
“行啦,别执着啦。”斗争好久,一个声音在房间某处响起。
视野中,光线像被打坏了的蜘蛛网,歪歪扭扭。
一个人在这扭曲的“网”中来回走动,她不仅有向美芳的声音,还像向美芳一样说话。
“既然你已经做好决定了,就不要再想如果、万一、也许……好啦,心理压力别那么大,放松一点,好好睡一会儿。”
刚刚在另一个时空闻到过的医院的味道又出现了,它有神奇的力量,安抚我的急切与恐惧,解除令人无法呼吸的沉重感。
慢慢的,我找到正常睡着的舒适状态,甚至翻了个身。
“妈,他会怪我吗?”我问。
向美芳站在窗边,不知道为什么窗帘没有拉好,光如同长在她身上。我无论如何也看不清她的脸,只知道她笑意盈盈。
“会啊。”
“那怎么办?”
“你不是也怪过他吗?那时候你可没想他该怎么办。”
“这样啊……那扯平了。”
“是扯平了。”
“妈……”
“嗯?”
“你后悔收养我们吗?”
“瞎说什么胡话呢,傻孩子。”
“妈妈。”
“嗯。”
“妈妈……妈妈,你别走。”
“我已经走了很久啦。”
“我不管,你不要走!”
她语中带笑:“太阳晒屁股啦,快起床去。”
窗边的人影完完全全融进了早晨的阳光里,声音变得格外遥远。
“醒醒吧。”她这么说道。
我应声睁眼。
迟雪这个房子过于大,我一个人呆在里面感觉空空荡荡,连一个梦境都聚不起来。
我以为自己和梦魇斗争了半天,实际上迟雪只离开家二十分钟而已。他要和楚文锦汇合,飞机定订的是三个小时后。
我要去还来得及,可是我没力气了,浑身发麻,耳中杂音阵阵。
我简直怀疑自己会再次失聪。
这么发了不知多久的呆,总算能够提起一点精神。我拿出背包,草草收拾了一些出行必需品,然后给白助理打电话。
“订好了吗?几点的飞机?”
“十二点过后,和迟老师错开。”
白助理为人果决坚定,答应了帮我向迟雪隐瞒返回阳城的计划之后就没有一丝犹豫,把行程都替我安排得很妥当。
唯一的迟疑之处,就是对萧泰林那边的交待。
“萧先生对你的关注很密切,我本来就是他早年派给迟老师的人,按道理不该瞒报工作,而且也瞒不住。所以如果他问起来,我只能……”
“你估计他大概会怎样?”
“如果我没能去接你,那应该就是他直接带人去把你捞回城外的宅子……你上次陪小少爷去过的。”
我感到滑稽,怎么一个两个都跟黑社会似的,想着金屋藏犯。但我不清楚萧泰林的底细,不敢像笑话迟雪那样笑话他。
便只好多问两句:“他打算把我怎样?”
“展那边始终没有提过你,但前两天抓回来的一伙人中有知道你的,应该提供了线索,萧先生找了一些人,正在运作。”
运作。真是个厉害的词。
“我知道了……谢谢你,小白。”
这是我第一次像别的人那样叫他小白,他有些不习惯,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做回应。
挂掉电话,我最后望了一眼迟雪的房子。
飞机起飞前,我分别给段上锦和曾玉菡都发了信息。
对前者,我礼貌地感谢他那份仍在待价而沽的帮助,并说明希望他不要把我离开北京的事情过早地告诉迟雪。
对后者,我留下几句敞开心扉的话,算是认了亲。
都发完之后,我盯着置顶的和迟雪的对话框,心头又渗出痛觉。像是心间被撕开一线缝隙,黏筋带血,痛得尖锐,痛得发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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