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是……”
“向程。”对方露出笑容,准确地说出我的名字,看我的眼神仿佛早已认识。
不,不止是认识,而是熟悉。
事实上,不止是他熟悉我,我也熟悉他——在某种程度和意义上。我还知道自己迟早会直面他,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这么猝不及防。
我紧张无法自控,声带都在微微发颤:“萧先生。”
第55章 你是自己想回来,还是受人之托
第一次对血淋淋的暴力取乐场面举起摄像机的时候,我心跳都没有现在这么快。
不应该。我心想,不应该反应那么大,又不是毫无准备。
但心脏不听使唤,它有自己的节奏。
“萧老师!”突然,迟雪醒了。我的衣服下摆被他拽在手里,他起身的动作有些慌忙,半个人挡在我前面。
“您怎么来了?不是说今天回不来……”
“想回来总有办法的。”萧泰林的目光从我脸上移开,面上不动声色,根本看不出来任何态度。
就好像……就好像我是任何一个陌生的年轻人,他不会在我身上放丝毫多余的关注。方才他叫出我名字的熟稔和仿佛熟悉我的眼神,就跟没存在过一样。
我呆立着,感到难以言表的打击与失落。
“我们会议室里聊吧,资料都在那边……要不要把宣发组叫回来?”迟雪有意遮住我,说到他们的正题上。
他不希望萧泰林注意我,而萧泰林也确实不再注意我,是我在不由自主注意这个半老的男人。
他有好些年没出现在公众面前了,我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大银幕形象上。眼前看来,他的模样又陌生又熟悉。
仍有做影帝时的英姿,身形挺拔,早年俊俏的面容到了这个年纪变得周正和蔼。不像陈佐达那么喜欢保养打扮,不是个潮大叔,但是个惹人亲近的帅老头。
尤其是眼睛。
已经到了这个年纪,却不见多少混浊,笑起来还能给人天真感。曾玉菡显然完美继承了这一点。
不等我细看多想,迟雪就和他出去了,甚至没有和我交待什么。过一会儿,手机发来微信消息,让我等等,他很快就能聊完。
我没有回复,在迟雪刚刚睡觉的沙发躺下,眼睛定定望着天花板出神。
迟雪没有让我等太久,不到二十分钟就回来了,我听到脚步声在门口停顿。是默契,他没有立刻进来,我也没有去看他。
一段很轻、很细的缓冲过后,他才走过来。
我们同时若无其事,我装作小憩醒来,他装作不知道我是装的。
“回家吧。”他把一顶帽子盖在我头上,微微低头然后抬眼看我,有种说不出的、乖巧的讨好。
就像小时候背着我做了我不喜欢的事,回来以后心里忐忑,就特别在意我一举一动。他也不会道歉,因为做的都是我不至于怪他的事。
老实说,很多次我不是原谅了他,而是受不了他那种眼睛没有看我,却又无时无刻不在关注我的状态。太肉麻了。
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喜欢背地里做些我不会喜欢也不至于责怪的事呢?
满肚子话化作一声叹息吐出来:“走吧。”
盛夏天气无常,走出工作室,外面下雨了。
有个年轻姑娘开过来一辆车,把钥匙交给迟雪,满脸歉意地说:“雪哥,你的车澜哥借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了城里,他让我先把这台给你用。”
那是辆中低档丰田,我开着还行,迟雪手上还真没见过这个档次的,想必被不问自取的那辆和眼前这台差的也不是一两点,难怪小姑娘抱歉。
迟雪看上去倒是不以为意,打开后座就把我的行李箱塞了进去,回头问那小姑娘:“你怎么回去?住哪儿?顺路带你?”
“不用不用不用!”小姑娘急忙摆手,瞪大眼睛,“我一会儿乘地铁就行,也没多远。”
“那行,雨天注意安全,上楼拿把伞吧。”顿了顿,迟雪拿余光微微瞟了我一眼,然后含糊地叮嘱小姑娘,“别靠近会议室,那边有人在工作。”
上了车,良久无语。雨天让气氛更显压抑,车里闷闷的,我指指车载显示屏,让他开音乐。
“开音乐干嘛,你又……我又不想听。”
“我觉得你无聊,给你找点事情做。”
“……”
迟雪咽了咽喉咙,伸手划拉显示屏挑音乐。划过好多首歌都没点播放,终于放弃了,伸手过来拉我。
发现我没挣脱,既意外,又有了底气,开口解释道:“我没想到萧泰林会过来,也没想过让你们见面的……其实这件事从根本上我就不想推到你面前,但有时候又觉得我没有权力阻止,这是你自己的事。”
“什么叫从根本上?”我面无表情,直视前方,这次是真的只想看前方。
“是指你回来找我,还是让我和阿玉认识?这算根本了吗?还是说,你有一个故事要讲给我听?”
我转头过头看着他:“你到底为什么回来?是自己要回头找家,还是受人之托来找人?”
闻言,他握着我的手骤然一抖,继而用力,像是怕我要甩开他似的,同时加快了车速。
“回家告诉你,我保证什么都说。”
“我早应该告诉你的,但我不知道怎么开始。你记得吗,我说过的,只要你问我什么都会说,但你一直没有问。你既不问我,也不问曾玉菡。”
迟雪在我面前垂着头。我坐在他客厅的沙发上,他搬了一张圆凳堵在沙发与桌子之间。这样,如果我想起身走开,他能立刻拦阻去路。
但我没有这么想。
现在我累得很,身心俱疲,根本没有心情玩什么一言不合转身就走的戏码。我是来和他过一段好日子的,不是来和他为别人闹别扭的。
可是在这里遇到萧泰林确实让我太意外,太冲击,感觉计划和心情被打乱,所以不怎么愉快。
这些我应该如实告诉他,今晚就能好好睡觉了。
然而好好的话涌到嘴边,却变成刻薄诘问:“迟雪,你是怎么做到睡了弟弟睡哥哥的?我看萧泰林这样还对你好得很,你好手段啊。”
我口气平静得听不出一丝愠怒,仿佛在说别人的事。话出口,自己心底先重重一揪,在幽暗深处火辣辣地疼起来。
他听罢,脸色一下子就白了,不自觉朝我靠近。挪了半寸,又怕我不悦,不尴不尬地打住。
他尽可能冷静,强迫自己直视我的眼睛:“不是的,我知道整个过程怎么看我的动机行为都不纯,你之前责难得也对,我的确不单单是自己想回来找你,我受人之托了。”
他开始讲我要听的故事。
论起来,他认识萧泰林比认识曾玉菡还早。
他十七岁到北京,参加谢敬导演的武侠系列电影演员遴选,以不错的武术功底和出众的容貌气质得到入行机会,后来便在圈中认识了萧泰林。
谢敬与萧泰林是老朋友,早年一起做电影艺术,后来也有生意往来。迟雪是谢敬最得意的千里马之一,自然没少提携。
因此,迟雪也是被萧泰林重点栽培过的。直到他在曾玉菡的学校拍戏,被曾玉菡看上。
这当中又是另一段拉扯了。
起初,迟雪只觉得这个缠人的小子长得像我,一来二去就随了他。两人处久以后渐渐深入了解,他得以窥到萧家一众乱七八糟的秘辛。
其中就包括萧泰林二十七年前为一个情人,企图抛妻弃子的故事。
其间恩怨纠葛网上有流传版本,我也见过,但实际怎样可能除了当事人本身,谁也不清楚。
总之从结果看,孩子是抛弃掉了,传闻妻子伤心过度几欲自杀,渣男私奔在外又遇坎坷,情人身亡,他再度回到妻子身旁,极尽讨好。
两年后,有了第二个孩子,婚姻总算保全。
“……我发现你就是被他抛弃的那个孩子的时候,绝没有想过要帮他找回你,我只想报复他,为你出一口你都不知道的恶气。但那总归不是我的权利,如果真的要报复他,也只能是你本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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