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想把太多时间用在彼此以外的事情上,也是不想计划得太认真招惹失望和失落,所以我也就没太抱希望。
因此说实话,这个消息有些震惊到我。
以及,众所周知,当一个人说自己要写什么的时候,往往等于还没提上日程。当一个人说在写的时候,多半才刚刚打开电脑。
换到我身上,那就是刚刚打开图书室那边那本属于我的笔记本。
“唔……你不会真的对我当编剧有什么期待吧?”坐下来,我严肃而委婉地问,用凝重的眼神看着他。
他使坏地把失望和震惊表现得很夸张:“天呐,我的向老师,你不会鸽了我吧?我可是连投资都谈好了!”
“……”
“完了完了,这下我倾家荡产也赔不起了,不然进来和你一起过吧。”
“……”我连“差不多得了”都懒得说,挺直腰身看他表演。
他心情好,玩心肆意,闹了好一会儿才消停。不知怎么的,我的手又跑到了他手里,被他捧着哈气。
会见室今天头一次用,空调也是刚开,暖气还没有作用起来。他这么哈气,白雾如烟,细细地在空气中飘散开去。
这令我想到学生时代那些代表了极致纯真与美好的恋情。没有什么画面比在寒冷中握着恋人的手哈气更有冬天氛围了。
我觉得兴致勃勃,对他说起早晨在盥洗室外看到的白霜。
明明是极小的事情,我原本也只是想着当新鲜事跟他随便分享一下,没想到一张口竟然滔滔不绝起来。
当时的心情,仔细观察过的霜面纹理,阳城的冬天……它们排列成一个电影开场般的画面,我所描述的也不再是自己的经历,而是这样一个开头。
“……你觉得怎么样?”说完,我后知后觉地有点羞赧,顿了顿,找补道,“我是指基调。”
迟雪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看着我,拇指和食指在把玩我的左手,看不出是真思考还是装思考。
过了一会儿他还不吭声,我便把手拽出来,反拍一下他的手背。
“我说认真的,别浪费时间。你要是觉得行,我真的可以开始写。”
“哎哎,我也在认真思考啊。”他揉揉被我拍过的地方,小声嘟囔。
“我在想象那么画面呢,你来演的话,我给你拿什么角度拍好。顾白太好了,我怕不由自主又把你拍成顾白。”
这话也听不出真假,我索性不搭腔。
申请批复都下来了,我不知道他为此做了多少工作,找了什么人,跑了多少趟,但知道他是认真的。
说起来我应该有一丝愧疚——我早该清楚,他不会把我的话真当成玩笑。既然说了聊了,他就会尽所能做到的。
结果我自己上的心还不足他一半,不,可能连三成也不到。
“你写吧。”沉吟半晌,他终于正色起来,“你尽管写,其他的交给我。”
他口气笃定,我就放心了。
第二天我便提交了特殊申请,减或免一些集体活动和劳动项目,然后终日呆在图书室奋笔疾书。
冬天的脚步从我身上踩过,留下的是厚厚一笔记本的字和迅速磨出茧子的右手中指。
当除夕到来时,我向迟雪交出了一个完整的故事。
这是年前最后一次探视,他再次带来了林昭。但后者只远远对我点头致意,就走向另一栋楼了。
我隐隐有些预感:“又有好消息?”
“严谨起见我不应该说当然,不过肯定没问题啦,林昭拿自己的招牌向我保证的。再说,你表现良好,他的工作一点都不难做。”
“打算带我出去过年吗?”
“你就只想出去过年?”他视线低垂,瞟向我这次特地带来的笔记本,我主动把本子推过去。
他边翻看边继续道:“这里面的拍摄我申请到的时间可不长,就春节后半个月。所以呢,过完年咱就要开机。等拍完这里面的部分,你少不了还得出去拍外景呢——啧,外景这个词这么用真是微妙,人生难得几回啊。”
“一回就足够了。”
他听了,分了个眼神给我:“你知道就好。”
“不过,真的能申请到那么多时间出去吗?我没听过这样的先例。”
“世界上也没几个人有你这情况……唉,尽量吧,事在人为。我们拍电影哪一回顺顺利利过,你既然跟了我,就得习惯。”
“……”又来。
我不说话了,他也在认真看那份手写剧本,这次的探视比往常安静许多。因为环境的安静,人的状态也反过来再受影响。
我连一丝一毫也不想打扰他,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放轻呼吸,默默盯着他的头顶。
除了将自己收拾干净,他没有做任何造型,蓬松的头发自然垂落,头顶的发旋也自然地拐这那个小弯。
其实每一次来看我,他都是这样。
像个普通人,不带一丝大明星的习惯——或许他也确实渐渐卸下大明星的光鲜与虚荣,真的来到幕后,重新做一个……
怎么说,普通人?
我不知道这样定义是否算准确,因为他不可能是一个真正的普通人。
他已经去奔过远大前程,而且奔出来过了,就永远不再普通。他只是回到这份心。真好。
我说不清是什么“真好”,只单单觉得,这样真好。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合上本子抬起头来。我看到他微微发红的眼眶,既然吃惊又满足,重新找回正常强度的呼吸。
“是不是很感动,很震撼?”这次也让我自恋一下。
他眼神闪烁,泄出一丝按捺不住的激动:“阿程,你真的是……”
“嘘。”我阻止了他的话,因为听到脚步声了,“彩虹屁留着回家吹,林律师应该带着结果来了。”
片刻后,脚步声来到会见室门口,林律师和监狱长一同出现。
后者手拿一个档案袋,上面贴着一张写了我名字和编号的纸。
“这是你的特殊假释同意书,你仔细阅读,没有异议的话签字按手指。出去以后要严格遵守上面的规定,要随身携带这份档案文件。”
监狱长走进来,档案袋递给我,这样嘱咐道。
半个小时后,我走出了这栋之前都没能好好看过外观的房子。
我终于呼吸到久违的、象征自由的空气。阳城冬天的阳光晒在我身上,灼出轻微暖意,既温柔又清澈。
情不自禁,我仰起脸轻轻闭眼,右手朝后捞,轻易握住迟雪的手。迟雪便任我那样握着,静默地陪在我身后。
过了一会儿,一辆车停在我们身边。车窗里钻出一颗熟悉的脑袋,后面还探出两张同样熟悉的脸。
迟雪用力回握我的手,晃了晃,像说一句普普通通平平淡淡的话那样对我说:“走吧,我们回家,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好。我回头对他微笑。
这一趟回家的路好长,但幸好,所有的家人都在身边了。
(完)
作者有话说:
以上,谢谢大家的阅读。尤其谢谢我的朋友青豆,没有她我一定无法完成这个故事。另外,这将是我以豆荚张、花里鹿两个身份面向大家所写的最后一个故事,也借此机会道声别,谢谢相逢。本文番外缘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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