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寻春几乎能想象他们带着宴青川撒欢的模样。
“那天在游乐园,你问我开不开心,我开心的。”
“但你却觉得你不应该开心?”
郁寻春看他:“你怎么知道?”
宴青川贫嘴:“我掐指一算。”
“小时候我从来没被允许出去玩过,”郁寻春轻声道,“我妈说当初是我爸追求的她,她本来是乐团的大提琴首席,本来有着很美好的未来,但因为有了我,她放弃了继续进修的机会。
“一开始,她应该也是期待过我的吧,所谓的爱情结晶。但她后来发现,她不过是另外一个女人的替身,对方一出现,她就被郁沛抛弃了。
“哦,郁沛就是我爸。”
郁寻春出生是早产,也是难产,差点要了她半条命。
而她在产床上不知道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时,郁沛正和他的挚爱一起,欢庆另一个生命的到来。
那才是爱情的结晶。
席余馥时常向郁寻春提起生育他的痛苦,发现丈夫背叛的痛苦,她日复一日地提醒郁寻春,她为了他放弃了多少东西。
她要求郁寻春要事事做到最优,要拿最好的成绩,要做所有孩子里最耀眼的那一个。
她说只有优秀,爸爸才会看你。
她说好孩子不会总惦记着玩乐。
别人的童年是伙伴成群,他的童年是课题、书桌还有琴。
她会在惩罚了郁寻春后,在深夜坐在他床边,给他的鞭伤抹药。
她说对不起,你受伤妈妈也心疼,但是你偷跑出去导致成绩下滑,是你不对在先的是不是?
她也会在关郁寻春禁闭后亲自给他送来他喜欢的饭菜。
她看起来也很自责,她说妈妈也不想惩罚你,但你总是不听话。
小时候他想去游乐园,席余馥告诉他不好玩,却又答应他下次如何就带他去。
他做到了,席余馥却反悔了,说他只知道玩,脑子里尽装些没用的东西。
说他做得还不够好,要更加努力。
她不断地答应又反悔,到后面郁寻春再也没有提过。
那天在游乐园,郁寻春不敢开心,是因为他觉得自己一旦开心,就好像背叛了小时候的自己。
那个小小的郁寻春,那么可怜,只有他记得。
如果连他也抛下他,那他怎么办呢?
所以郁寻春不敢开心。
宴青川静静地听。
“那不是你。”他突然开口。
“什么?”
“那个阻止你开心的人,不是你。”宴青川说,“即使你觉得那是小时候的你,但那也不是你。”
郁寻春没反驳。
很久之后宴青川才说:“那是你妈妈。”
因为她痛苦。
所以她也要郁寻春痛苦。
她连怎么爱自己都不知道,她又怎么去爱郁寻春。
郁寻春没吭声。
“寻寻,”宴青川问他,“想不想去跳伞?”
郁寻春看向他,宴青川吸吸鼻子:“明天我带你去跳伞。”
郁寻春失笑:“你鼻子都冻红了,是不是很冷?”
“没知觉了。”
两人不知道在雪地里躺了多久,都冻僵了,起身时像两个僵硬的冰块。
双方都很狼狈,对视又忍不住笑。
郁寻春踩进单元楼,感觉地板是热的。
宴青川捡回了那只飞到天边去的拖鞋,跟在他身后回了家。
屋里暖气一吹才后知后觉觉得冷。
浴缸里放着水,热气氤氲,一人裹着一床毛毯蹲在浴缸边泡手。
冻僵的手泡在热水里,好像是木的。
“宴青川。”
两人小指无意地挨着。
宴青川颇有些幼稚地将自己的小指搭在郁寻春手指上面:“嗯?”
郁寻春低着头:“没事。”
宴青川撞了撞他:“寻寻。”
郁寻春转脸:“?”
宴青川说:“我也没事。”
浴缸的水线渐渐升高,郁寻春往旁边挪了一点:“你别挤我。”
家里只有主卫装了浴缸,宴青川让给了郁寻春。
郁寻春抓着他,一起两个字顶在舌根,怎么也说不出来。
又不是没看过。
又不是没做过。
郁寻春起身快步将宴青川撂在浴室:“我用外面那个。”
他在浴室里呆到每个毛孔都回暖之后才出来。
宴青川已经洗好了,在厨房煮姜汤,还从医药箱里翻出了应急用的感冒冲剂。
他一边喝一边打喷嚏,眼泪汪汪的:“……我觉得明天的伞可能跳不了了。”
郁寻春没跳过伞,他有些期待,但当他也开始打喷嚏的时候,他不得不表示认同:“我也觉得……”
第40章
“寻寻,半个小时后记得量一□□温哦。”阿姨离开前仍有些不放心,站在客厅道,“不然还是我留下来照顾你吧。”
郁寻春病殃殃地躺在沙发上,脸烧得有些白,唇上也没什么血色,额头上的退烧贴好似没起什么作用。
他昏昏沉沉的,听到阿姨的絮叨有些费劲地睁眼:“不用了阿姨,你还有事就先去忙吧,我定个闹钟就行。”
阿姨确实也有事,再三确认他真的可以之后,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大门关上前,还能听见她的埋怨:“阿宴也真是的,干什么不行,非要带你去雪地里打滚。”
郁寻春轻轻勾了勾唇角。
雪地里打滚的也不只是他一个,宴青川也感冒了,只是症状没有他严重。
郁寻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天穿得太少,外套里就裹了件家居服,冻狠了,连着烧了三天。
宴青川还开玩笑说他连发烧都这么懂事,尽是白天烧,一到晚上就自己退了,一点也不耽误他们睡觉。
两个病号结结实实在家里昏天黑地地睡了几天,今天假期一过,宴青川的感冒虽然没好透,但也差不多了。
他去上班,剩下郁寻春自己一个人和病毒做斗争。
他刚吃了退烧药,没什么精神,百无聊赖地滑动着手机。
总想点进宴青川的聊天框。
很奇怪,前两天也不觉得,但今天好像烧得他格外难受似的。
他到底也没去打扰宴青川,没多时就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但睡得也不好,好像一直没睡着,又好像在云上飘,梦做了一个又一个,每次看时间也不过才过了几分钟。
迷迷糊糊中,他听到门锁有了动静。
有人走进来,他睁开眼,熟悉又让人安心的脸就在他头顶。
“宴青川,你不是在上班吗?”话音未落,几缕长发从对方肩头滑落,郁寻春愣住了。
好香。
宴青川什么时候有这么长的头发?
再一细看,他发现弯腰站在沙发边饶有兴致打量着他的人,根本不是宴青川。
而是一个和宴青川几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漂亮女人。
“生病了吗?”女人的声音带着笑,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是有些烫,退烧药吃了吗?”
郁寻春很懵。
明明两人第一次见面,女人丝毫没有见到陌生人的生疏感,也不是自来熟,而是语气动作都熟稔得仿佛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姐姐那般。
自然。
自然到郁寻春的脑子半天没转过来。
只能顺着对方的话点点头。
“不好意思,打扰你睡觉了。”女人帮他掖了掖毛毯,“你睡吧,不用管我。”
她四处看了看,先是进了宴青川的房间,又去了郁寻春房间,不过一进去她就退了出来,转头望着郁寻春:“你住这里吗?”
郁寻春点头,慢半拍的脑子反应过来:“不好意思,请问你是宴青川的……”
“哦对,还没自我介绍呢,我是他的……”
“……姐姐吗?”
女人一顿,她的脸和宴青川实在太像,只是大概因为女性的关系,线条要更柔和一些,眼神春风一样,笑起来更是冰雪消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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