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脊在那一瞬间僵硬,沈宝寅愕然转头,丰霆的一切异常行为在此刻都有了解释。
混乱而窒息的记忆如蛆附骨般从发凉的后背席卷上来,沈宝寅几乎牙齿颤抖了,咬牙边系安全带,他边骂:“你喝酒了?喝了多少?喝了酒还开车,你不要命我还要命!”
丰霆扫了气急败坏的沈宝寅一眼,酒精的催化让他比白天更加冲动直白,脑袋也更加愚蠢,他竟然有种错觉,沈宝寅是在关心他。
他淡淡一笑:“没多少,你别担心,我看得清楚路。”谁在担心你?
沈宝寅觉得他简直油盐不进!忍了又忍,他放低声音哀求道:“你放我下车吧,你不愿意送我,我不要你送了,我自己去。”
像沈振东从来扛不住沈宝寅温言软语的撒娇一样,这招对丰霆偶尔也会有效,他没再装聋作哑,直接把车刹停在了路边。
车胎和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音,沈宝寅让这动静震慑住,有些如坐针毡。他看不懂丰霆,但不想表现出来,于是故作镇定大声喝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丰霆沉默两秒钟,突然说:“你现在,跟我越来越没话讲。你小时候,很喜欢我。”
沈宝寅皱着眉,一时哑然。
丰霆提到小时候,曾几何时,他确实是很喜欢丰霆。那时候也记得丰霆的生日,才八岁,记性不太好的年纪都努力记住了,其实很好记,七月初八,七夕情人节后一天。
后来,不想记住,就故意忘记了。
过了不知多久,丰霆都以为他不会开口,沈宝寅说:“因为你变了,丰霆。”
丰霆侧过头看向他,沈宝寅的表情十分漠然。
“我从来没变过。”
变化的只有他的身份,他无从改变的身份。只要丰姗还是沈振东的妻子一天,沈宝寅就会厌恶他一天。
不该这么苛求沈宝寅,但丰霆还是说:“阿寅,别讨厌我。”
声音很低,好像说话的人心里饱含了无尽的无奈同酸涩。
沈宝寅又不做声了,因为觉得丰霆的要求非常无理取闹。
他们一个是原配的儿子,一个是情妇的儿子。
情妇侵占了原配的财产,儿子侵占了原配的儿子,他不报警就不错了,谈喜欢,多么荒谬。
沈宝寅的沉默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丰霆没在意,重新发动车,和引擎声一同响起的是沈宝寅别扭而轻柔的声音。
“我不讨厌你……我只是不明白你。”
丰霆的喉结艰涩地鼓动了一下,车身开始倾斜,重新行驶起来。
沈宝寅说完话便缩起了肩膀。
他不习惯服软,这对他来说是件很艰难的事情,声音都不知是从哪里发出,简直像被扒开衣服。
有点想减少这种无声的尴尬吧,过了会儿,沈宝寅又道:“等会儿见到爸爸,不要告诉他我出门是为了去兰桂坊,今天我不想再吵架,我好累。”
丰霆从后视镜瞥他一眼,看到他已经闭上眼睛,黑色长睫微微地颤抖着,微歪着头的姿势显得脸愈加小巧稚龄,神色却是与长相不匹配的疲惫。
他平静地道:“你困了?不是说要给我指路。”改变主意了?
沈宝寅睁开眼,心里一阵窃喜。很缓慢地,他转头看向丰霆。
他也不是一味只知逞凶斗狠,偶尔也会在关键时候以退为进。
大多数人常常会被他表现出的柔弱心软迷惑,丰霆却不大可能,往往他哭得厉害,他反而越高兴,所以他使这招的时候心底其实没有底气,因为无法预料丰霆的反应,这实在是个难以捉摸的人。
丰霆面无表情,轻声道:“要是她出事,又给你机会厌恶我。”
沈宝寅下意识露出一个笑容,很浅,很欣喜意外的那种笑容,嘴角不经意陷下去幼小的两个酒窝,让他看起来特别纯真善良。
但是只一秒就收回去了,好像很不好意思,突然想起来两个人的关系不太好,不适合这样的笑容似的。
过了会儿,沈宝寅小声说:“多谢。”
丰霆转过头很短暂地看了他一眼,视线落在他酒窝的位置。
接着,无可无不可地“嗯”了一声,道:“你的生日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以后不要再忘记我的生日,记得补我一份礼物。”
其实也并不是真的在意一份礼物,只是想让沈宝寅多说几句话。
果然,沈宝寅不满道:“凭什么?你从来没送过我。”
不仅没送,还把他当礼物吃干抹净。
“我送过。”
沈宝寅记忆复苏,想起十九岁,丰霆事后强行戴在他手腕上那只表。脸色瞬间一变,沈宝寅冷哼一声。
丰霆从后视镜看到他难看表情,立刻明白沈宝寅此刻正在想什么。他明白,对于沈宝寅来说,不管过去多久,那依旧是件极具侮辱的事情。
握住方向盘的手指稍微攥紧,过了会儿,手指松开,丰霆恢复平静,说:“你每年生日我都有准备。”
“不可能,我一件都没收到。”
“怕你转头又丢进垃圾桶,先替你收在我那里。哪天你真正想要,我再还给你。”
沈宝寅闭紧了嘴,丰霆全然没错,他确实会把他的礼物丢掉。
几分钟后,他们回到交警拦路的路口,丰霆的车牌在大灯下十分明显,几乎丰霆还没接近,拦路的圆锥桶已经被迅速撤走,拦路的交警在同车错身时对着驾驶座弯腰微笑了一下。
丰霆看向交警,略微点了点头。
沈宝寅表面上没有反应,实际暗暗心惊,丰霆这几年确实混得不错,竟然也同律政界也交情不斐。
第0012章 瞒住了上帝让你到身边(1)
半小时后,在沈宝寅“左转”“右转直走一百米”的指路下,丰霆把车停在了距离温莎皇宫五十米的地方。
丰霆刚拉下手刹,沈宝寅便兔子一样打开门蹿了出去直奔夜总会大门。
空气里有叶子的气息,他皱着眉抬手捂了捂鼻子,没在烟视媚行的大厅多加停留,直接去了顶楼房间。
走廊里悄无声息,沈宝寅一路小跑到他常住的那间房间的门口。
还没走近,他就看见门框边的富贵竹倾倒在一边,泥土落在地毯上,还有纷乱的脚印,看上去起码有三个人在此停留过,并且尝试过暴力破门。
沈宝寅一看就急了,两步走过去,离开前他把钥匙留给了米荷,此刻只能抬起手砰砰拍门:“阿莲,阿莲!你在里面吗,我来了,快开门!”
拍到第二次的时候,门从里面猛地被拉开了,一个小巧的身影扑进沈宝寅怀里:“你怎么才来!有几个醉鬼想闯进来,他们拿刀砍门……”
哭得这样洪亮,想必是没有受到伤害。来的路上沈宝寅简直把怎么安葬这丫头都想好了,看到她平安无事,一颗心终于落回胸腔。
房间深处这时走出一个男人,皮衣外套,板寸头,身材很高大,面色带着些许不耐烦和嘲意。
沈宝寅微微朝他点头,又说:“况争,多谢。”
况争声音喑哑:“三个人,手上戴指虎。”
他说的是门口闹事那几个人,指虎为证,兄弟歃盟,金社的人。
沈宝寅面色一沉,道:“他们没进门吧?”
况争说:“没有,看见我来,都跑掉了。”
“你的老朋友,你知道要怎么做。”
“不要你说,也早该有个了断。上个礼拜在我们和盛一个夜总会里卖白粉,差点让差佬封店,妈的,快凉的黄花菜一把,还吆五喝六,以为现在还是十年前,圈块地便可以自封土皇帝,早看他们不顺眼。”
况争朝门口走来,是个功成身退的架势,擦肩而过时撩起埋头在沈宝寅怀内的米荷的一缕头发,指尖缠绕几圈,又缓缓松开,任由黑色长发从手心滑落,一个品花的姿势。
“看好你的马子,下次我未必有这么及时。”
这是个蔑称。米荷刚下海就被沈宝寅捞上岸,没人敢当着她面侮辱她。
但米荷也只敢在心内生气,一点也不敢表现出来。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