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牵着一个小女孩
第31章
酒品不好,势必会得罪人。陈麟声就得罪了妮妮。
他昏睡一夜,日头升上高空时才缓缓醒来。一睁眼,头顶的点滴架正挂着少半瓶盐水。妮妮站在他床边,眼圈通红,离得远远的,怎么都叫不过来。
陈麟声心里难过。
刚刚离开的徐家声带着护士到来,简单检查一番后,宣布病人输完液就可以离开。
陈麟声哪里顾得上这些,他温声哄着妮妮,挥舞扎着针的手,想叫她过来床前。
妮妮打量他一阵子,终于肯挪动了步子。
“她一直问我,爸爸是不是死掉了。”徐家声坐在床边。
“她一直在这里吗?”陈麟声摸了摸妮妮的小脸。
“阿茵和她一起来的,你忽然昏倒,吓了我们一跳,好在没有大事,我就让她们打车回去了。”徐家声不知从哪里变出一颗苹果,慢慢削着皮。
“多谢你和阿茵。”陈麟声握住妮妮的手,感激地抬头看向床边的男人。
“谢什么,你是阿茵的朋友,”徐家声垂着眼削苹果,长条红皮一圈圈掉落,“而且我也要谢你。”
“谢我什么。”
徐家声认真道:“坦白讲,我一开始对你是很警戒的。”
陈麟声愣了几秒,顿时醒悟,他感到窘迫:“我和阿茵……”
“我知道,你跟阿茵不只是多年老友,还是青梅竹马,再加上得知你相貌堂堂,想必学生时代一定十分抢手,”徐家声顿了顿,“而我只是一个死读书的呆子。”
“我跟阿茵没什么,”陈麟声讲,“就只是阿茵心善,可怜我……”
徐家声打断了他:“我知道你家里的事,你生活辛苦,阿茵这些年一直记挂你,我也能理解,我只是嫉妒,为自己树立了一个高大的理想敌。”
“我全身上下,没有一点是可以跟你比的。”陈麟声坦诚道。
“你不必自轻自贱,经历昨天一夜,我已经将心放进了肚子里。”徐家声忽然笑了。
世上没有多少比一个醉酒却不肯安睡的男人更可恨的事。徐家声一见到他的丑态,敌意就全部消散。他不喝酒,自然赢过一筹。
陈麟声又一愣,也跟着笑:“看来我酒品的确很差。”
“非常差。”徐家声点头。
“差!”妮妮也跟着指责。
徐家声笑眯眯地把苹果递给了她。
徐家声没坐多久就要起身离开,他还有工作。
陈麟声的点滴还没打完,没法送他:“花费了多少钱,我会还你。”
徐家声摆摆手:“不着急,我知道你还在找工作,等你手头宽裕些,我知道你生活不易,既然你是阿茵的朋友,从此往后也是我的朋友。”
陈麟声欲言又止,终究还是留在了心里。他已下定决心,以后为这对夫妇两肋插刀。
“对了,”徐家声忽然掉头,指了指床头,“昨晚有人打电话给你,断断续续七次,我担心他确实有急事,就接了起来,可等了半天他也没有讲话。”
有人打电话?
陈麟声跟徐家声道别后,从床头拿起了手机。
一看未接来电,是麦秋宇。
陈麟声疲惫地搓了搓脸,手掌压过眼皮时,眼球一阵酸涩。
不知怎么的,他忽然想起一部电影,是一个摘下金箍又戴上金箍的故事。主角在睡梦中呼唤一个名字唤了几百次,醒来遭到朋友追问:此人是不是欠你很多钱?
天底下能让一个人如此惦记另一个人的,除了爱,便是钱。主角睡梦里也心系于人,爱不自知。麦秋宇凌晨三点连环call来夺命,则是因为陈麟声确实欠他钱,很大的一笔钱。
陈麟声将手机丢在床上,想到自己又欠一笔钱,他头痛得紧。面对最大债主的催收,他磨蹭来磨蹭去,迟迟不肯回拨。最后干脆转头跟妮妮沟通感情,扯一根绳子翻来翻去。
等妮妮实在学不会更复杂的花式时,陈麟声决定回麦秋宇一个电话。
他刚拨过去,那边就立马接通了。
麦秋宇声音冷漠:“你在哪里,为什么不接电话。”
陈麟声张了张口,犹豫片刻道:“医院。”
他本来想撒谎,后来发现生病是最好的理由。麦秋宇若有点良心,便不会折腾病号。
“你病了?”麦秋宇问。
“嗯。”陈麟声心不在焉,抬抬眉毛示意妮妮继续用小指勾绳。
“怎么病的。”
陈麟声下意识抬了抬胳膊肘,看着皮肉上一片擦伤:“摔倒了。”
“非要我一句句问你你才会讲话吗?”麦秋宇忽然怒气发作。
陈麟声翻花绳的手顿了一秒,继续勾连。麦秋宇显然火气正盛,他不能往枪口上撞,只能选择沉默。
他一直不太会哄麦秋宇。一碰到麦秋宇,那些用来对付男人女人的花言巧语就通通失灵。麦秋宇进入过他的身体,同他有过最真实的性爱,见过他最原始的反应,因此不听他的假笑,也不在乎他伪装出的崇拜。
“在哪个医院。”麦秋宇竟忽略了他的沉默,继续推动着对话。
陈麟声有些惊讶,他老实地念出来医院的名字。
“就你这样的人,去那里看病,”麦秋宇冷笑,“钱够用吗?”
这家医院确实是港岛公认最好的医院之一,拥有全港岛最好的医生。凭陈麟声的财力,他连住院的钱都拿不出来。
不过麦秋宇赤裸裸的讽刺并没有让他难过,他只觉得莫名其妙:难道凌晨几点打七个电话,只为了冷嘲热讽一番?
想来麦秋宇回到港岛也过得不太顺遂,麦家里偏宠大哥,他又不成器,自然有许多气受。
陈麟声想,算了,忍了。他偏头夹着手机,双手扎进花绳里一翻:“我病得不重,够用的。”
当然够,有林阿茵同徐家声这样慷慨有义的债主,这点小伤小病,他还是能熬的过去的,至少不用担忧明天要卖身给这对夫妇还债。穷人最怕生病。那龟毛的港男出手极狠,差半寸就要伤到眼球,若是打碎眼角膜,他往后出门打零工都难。
“身上那么多旧伤,”麦秋宇说道,“也不知道惜命。”
陈麟声一个走神勾错了线,绳子顿时缠在了一起。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自己身的伤,大多都是为了救麦秋宇留下的。一不小心说错话,便会有居功自傲的意思。
几年前,麦秋宇执意要去墨西哥见一块早已绝矿的稀有宝石,二人误打误撞和当地帮派结了仇怨,被一路追杀,险些丧命。去时麦秋宇向陈麟声保证过,他绝不再偷。结果两人一路偷生,狼狈不堪。
麦秋宇曾坦言,自己只在乎偷到手的那一秒,不管是什么奇珍异宝,一旦偷到手,把玩一阵便腻了,最后统统物归原主,顺便品评一番保险柜与红外线设施的落后之处,然后潇洒离开。
那枚陈麟声在西班牙街角为他买下的红宝石戒指,本来会和博物馆中的顶级珠宝一个待遇,玩一玩就丢回橱窗,逐渐落尘,直到被一个珍爱它的人买走。陈麟声替麦秋宇做了珍爱它的人。
显然,麦秋宇对自己偷来的活命还没有感到厌烦,他已学会珍爱生命,甚至还要来教导一番陈麟声。
轮到妮妮翻绳。她手小,玩得笨拙,没多久就到了瓶颈。她仔细地红绳绕在陈麟声手腕上后,跑去床尾玩叔叔阿姨买给她的消防车模型。
陈麟声缓缓将红绳解下来,垂着眼。
那边也冷了一阵,
“我有事要忙,先挂了。”麦秋宇率先开口。或许是因为没听想到回应,他的声音显得及其不耐。
陈麟声疑惑,轻轻开口:“你没什么事要跟我讲吗?”
“我跟你有什么事要讲,”麦秋宇讲道,“愿意给我操的人可以排到跨海大桥另一头,还轮不到你。”
可是你打了七个电话,陈麟声腹诽。但他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且跨海大桥真的很长,想到这里,他甚至缓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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