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养猫手札(39)
一篇完整的策问结构便有起间辞,提问及促对语等三个部分,严格的制举策还需制辞与导问;而“对策”则有策头、策项、策尾这三个主要的部分。
虞玓看着经学博士抽出他昨日刚写的文章,指着开头的篇章说道:“这一段勉强能算是一个合格的策头。策头有严格的制式,以‘对’‘对曰’为起对辞,在起对辞后一般策文就可直接进入正题对策,收尾要应对策问中的促对语。如此才能互相呼应,篇章精美。”
经学博士在教导虞玓的时候,底下的动静似乎也轻微了许多。
别看经学博士只是明经出身,可他当年年少仅仅只考了一次便中举,只不喜官场才不曾为官。
每次讲解的时候,底下竖着耳朵的鹌鹑们也不少。
“……策项这部分,是策文所阐述的‘策’之根本,故而需得重视,先以‘策曰’开头重提问题内容,继而转入对策内容正式对答,需文章通顺,道理清晰。”经学博士滔滔不绝说了许多,话罢才吃了口茶水,抬眸看着正在认真记述的虞玓,这才满意继续说下去。
花了点时间把策尾的制式要求告知虞玓,经学博士趁热打铁指定了两道题目给虞玓下去思考,并说着:“方才所提之严谨苛求,大多只在制举策出现。一般的策问是多道题目分开,故而每道答题都极简明,往往只需数百字。这两道题目都较为简单,眼下你只需思考如何应策便是。但是策头、策项、策尾这三部分不可落下。”
虞玓领了作业下去了,刚坐下来,坐在他前面的刘思远就转过头来。还没和他说话就听到上头的助教咳嗽了两声,继而是经学博士苍老幽幽的声音,“刘思远,你给我上来。”
刘思远的嬉皮笑脸登时就变成了苦瓜脸,他心有戚戚地看了眼虞玓,然后耷拉着脑袋去了前面。坐在斜对面的陈向阳嘲弄着对虞玓挤眉弄眼,然后立刻就低头了。
他可怕了陈寿路的眼神,那贼精。
虞玓并未直接写策文,而是整理着方才记录下来的内容,然后才慢慢看着经学博士递来的题目。
一道问诗,一道问农。
前者偏于史书典籍,后者偏于时务,经学博士特地出这两道策问实则是有些考究的。
只排在最后的刘思远并陈向阳被提点完后,不多时暮色渐浓。
经学博士与助教站在屋舍外,陈寿路似是有些困惑,“虞玓的岁数尚小,就算他现在进度赶上来了,但是根基本就是一件需要牢固的事情。现在就接触策文是不是太早了些?”
赋诗作对的练习是经常有的,而陈寿路也是亲眼看到了虞玓的进步。从最初对经书要典的不通,到后面的运用自如,对他来说也就是短短两个月的时间。虽然时常会被经学博士训斥,可私底下不管是助教还是经学博士对他的表现很满意。
可涉及到策文,还是有些过早了。
经学博士微眯着眼,沉稳地说道:“旁人或许会有此不同,可虞玓那孩子,怕是在这里呆不长久了。”
陈寿路很是惊讶,“他在石城县没别的亲人了,难不成还要搬去其他的地方?”这在他看来是近乎不可能的事情,虞小郎君无父无母,就已经失却了稳定的基础。眼下在县学读书,分田有出息,这就已经是足够好的日子了,还能搬到哪里去?
老夫子咳嗽了两声,背在后面的手挠了挠背,瞥了陈寿路一眼,“谁说他没有亲人了?”
陈寿路讪讪,知道这位向来不喜欢背后说人的事,只说其他,“那早干嘛去了。”
“管他们是为甚,如今虞玓读书的劲头正盛,能读得下去便先教着。”经学博士摇头往前走。他的门路比陈寿路要广得多,有些消息县衙里的人都不知道,可他却隐约知道些内幕。
虞玓现在所学的内容在县学确实算得上有进展,可经学博士更清楚繁盛州城里的才子简直不值钱,那老多的天生骄子,哪一个不能比得过虞玓?以着虞玓现在的情况,倘若当真如他所猜测的那般进了长安城,那可不一定是好事。
亲人亲人,得亲近,才是人。
刘思远戳了戳同窗陈向阳,悄声说道:“你看虞玓。”现在助教和经学博士都在外头说着些事情,屋舍里都很是安静,也有摇头晃脑读书者,唯独刘思远有些走神。
陈向阳本来就沉迷在解文章中,被刘思远戳得回神,恍惚地说道:“什么?”
刘思远瞥了眼屋舍里的座位,眯着眼说道:“你看那角落里,怎生多了把椅子?”他努了努嘴指着后头那位置,正好是在虞玓的后面。
虞玓如今已经开始学如何做文章,开始的几篇被经学博士批得一无是处,近来常能听到老夫子的怒吼。不过县学里的生徒早就习以为常,任谁在最初都须得经过这般流程。
陈向阳挑眉,反而是把刘思远的蠢蠢欲动给压下来了,“你还是赶紧背书,我看昨日夫子考查你的时候,你只背了三篇吧?”
刘思远一被提及这个,顿时就恹恹了,不得不开始勤学苦读。好在他的注意力很容易被转移,一开始读书就忘记了其他的事情。
陈向阳则是往后看了一眼,饶有趣味地勾起唇,继而低下头去继续苦读了。
虞玓写完开头,已是日暮,是时候下课了。
读书作诗写文章从不是易事,就算是虞玓都还是得认真苦读,才能品味其中三分真意。
家中富裕些的大多有候在外面的家奴进来帮忙收拾,只有寥寥几个是自己动手。虞玓便是其中之一。他收拾完今日练废的纸张后,就看得到刘思远凑近过来,好奇地说道:“虞玓,你怎不去参加诗会?”
唐朝毕竟以诗书为美,虽然官学惯常对诗赋的看重不及经书,可生徒学子本身就有所憧憬学习,他们这位老夫子更是喜欢好学的生徒,哪怕是其他时间去请教他也没有不允的。
故而这诗会也时常会开。
不单单是在石城,与卢龙并马城这两县也常有交流。
只最近这两月开的三次,往往都被虞玓给回绝了。
虞玓慢吞吞地说道:“我方才学了点皮毛,怎能去献丑呢?”
刘思远大手一挥,对此表示完全没关系。他兴致勃勃地凑到虞玓的面前,看那模样就是打算继续劝说,只还没说两句就被陈向阳扯回来了,“虞玓脾性内敛,他不愿就莫要强求了,再闹小心被夫子听到,又要挨训了。”
陈向阳与刘思远是好友,他这么一说,刘思远顿时就恹恹了,“上次的诗会还没开始就被夫子拦了,我的请帖都发好了,让我好大没脸。”
陈向阳嘲笑他,“我都说了让你赶紧把该默的默了,该写的写了,谁成想你能睡过头去,连带着第二天被夫子抓包,那可不是你自己找麻烦的?”
刘思远扁着嘴,跺着脚说道:“我不同你好了,尽笑话我。”然后就撒开脚跑了。
虞玓的动作微顿,“不去拦他?”
陈向阳笑着说:“他那脾气就是这样,待会出去没两步就会知道是自己错了,拉不下脸就在县学门口徘徊,待会出去就能见着他了。”果然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陈向阳对刘思远这脾气倒是清楚。
待他收拾完笔墨纸砚时,屋舍里的人就只剩下陈向阳与他。
陈向阳算得上是这县学里最喜欢读书的,只他读书与别个不同,只读,不爱解,不知其意,却朗诵成篇,经常让助教头疼。
他看了眼虞玓,突地说道:“后面是传闻中的那只狸奴吧?”
虞玓淡声说道:“确实如此。”
大山公子的脾气日渐古怪起来,虞玓时常在天还未亮的时候就被他叫起,喜欢他待在左近,却不给虞玓主动靠近,偶尔又低沉着嗷呜主动靠近。
直到今日清晨,巨大的猫咪暴躁地爬上了床头,用那根粗长蓬松的尾巴把虞玓捂着,虞玓半睡半醒间感受着怀里缩进来一大团毛团的触感,顿时就清醒了。
而虞玓清晨到县学时,才发觉大猫悄悄跟着他出们了。
虞玓不得不和最早到的助教解释了来龙去脉,碍于这只如同幼年虎豹大小的狸奴在这石城县里的传闻,陈寿路很痛快地在看过大猫后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