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酒淌过他的身体,他忽然感觉到一种难耐的炙热从鼠蹊处升腾。
他终于反应过来,厉非给他下的究竟是什么药。
可他不能停止舞蹈。
他感觉自己仿佛身处烈火之中,只能不断舞动、舞动,直到双腿都被火焰烧得融了、化了,他被迫蜷缩到了地上。柔软的肢体伸展成扭曲的姿态,依旧舞动、舞动。
他能够感觉到鬼怪们冰冷粘稠的视线凝固在他身上,伴着议论声和泼来的血酒。
鬼怪们并没有人的欲望,它们只是喜欢看人挣扎的模样。越秋霜时常庆幸这点,此刻却痛恨这点。
不知过来多久,宴席上的鬼怪们渐渐散了。
天光照进船舱,地上越秋霜被清扫内舱的人侍用冷水一泼,稍稍恢复几分神智。
他踉踉跄跄回到自己房间,模糊看到床边坐着一个人。
谢九幽一如往常在等他。
即便今日这夜,有些太过漫长。
越秋霜想要转身出去,然而勉强凝起的神智却已经难以支撑。他跌跌撞撞走到床边,瑟缩着手去触床边坐着的人。
谢九幽感觉到他,便握住他满是酒污的手,匆匆在他掌心写字,但他已经辨不清对方写的究竟是什么。
他只是用满身酒污的身体靠近过去,将少年忽然僵硬的身体推到床上,缓缓坐下,在痛楚和炙热交杂着的折磨之下,哭着说“对不起”。
而少年身体始终僵硬,一动都不敢动。
待一切平息,越秋霜恢复清醒。
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不可被人原谅之事,是个狭救命之恩以求报、趁人之危的小人。
即便承受的是他自己。
他在谢九幽掌心颤抖着指尖写“对不起”,而后支着乏力的身体去水缸打水,却忽然被谢九幽攥住了手。
谢九幽在他掌心写:阿霜。
越秋霜怔了怔,又一次写道:对不起。
谢九幽却摇了摇头,写道:阿霜,我想娶你为妻。
越秋霜愣住了。
他不明白:你为何……想要娶我为妻?
谢九幽:阿娘曾告诉我,这世间情爱欢好,对双方而言,都应是一生之事。发生过后,便要对对方负责。
原来只是遵照亲人的教诲。
越秋霜抿了抿唇,不知为何心口有些发闷。他写道:我不需要你负责。况且,是我强迫你做自己所不喜欢做的事情,本来做错的人是我,应当道歉的人也是我。你不需负任何责任。
谢九幽写道:可我喜欢做这样的事情。
越秋霜惊诧地睁大眼睛,而后又感觉到谢九幽继续一笔一划地在他掌心写道:阿霜,我喜欢你。
越秋霜的脸一下子热了起来。
他慌忙写:你年纪尚小,而世上情爱之事并非你所想的简单,又怎可轻言嫁娶。
谢九幽:我离加冠之龄不远矣。何况此事,我已思量日久。阿霜,我喜欢你。
越秋霜:我身在鬼船为伶,纵容恶孽,满身肮脏。我年岁更比你大许多,且修为已废,没有其他能耐。你我之间,并不相配。
谢九幽一笔一划写道:我知道你非自愿。我不觉得你肮脏。我也并不在乎你的年岁。我喜欢你的歌声。
越秋霜摇着头:不对,不该……不该如此。
谢九幽:喜欢上一个人,有何不该?我喜欢阿霜,天经地义。
越秋霜脸已通红。
谢九幽看不见他的表情,只依循气息凑上前,仰起脸,轻轻碰了碰他的唇。
越秋霜……越秋霜落荒而逃。
“那厮倒也直接,”湖畔旁,沈殊把玩着手里的草梗,说道,“之前见他一副小白脸的模样,未想到还有如此油嘴滑舌的能耐,已经吃干抹净,嘴上还不饶人。嗯,怎么这样瞪着我,你莫非当真答应了不成?”
“沈殊。”叶云澜低斥了他一声。
“一开始并没有,”水鬼闷闷反驳了一句,摩挲着手里千纸鹤,片刻才继续说道,“后来,我因事受罚,发起高烧,他彻夜未眠照顾我,我一时心软,便……答应了。”
越秋霜答应之后,两人情投意合,谢九幽对越秋霜愈发亲近。
只不过,因为越秋霜内心顾忌,还有昼夜难歇的工作,两人始终未再做出过界之事。
谢九幽伤已快好,想要带越秋霜逃离鬼船,却被越秋霜阻止。
这三年,越秋霜行事小心,把谢九幽藏得隐秘,没人知道谢九幽仍活着。只要能找到机会,谢九幽离开不是难事。
可倘若带上他却完全不同。
他若消失,鬼怪们很快便会发觉,到时候,根本不会有容他们两人逃离的时间。
……何况,他还没有告诉谢九幽,他身上有长生丹的丹毒未解。即便上了岸,也终究活不成人样。
决定让谢九幽独自逃离之事,谢九幽并不愿意。
夜中,谢九幽背对越秋霜不说话。
越秋霜起身去看,却见到一张满是泪痕的脸。
就算是被鬼怪们剔肉剜骨的时候,他也未见谢九幽流过一滴眼泪。
未想今夜竟哭成一只狼狈至极的小花猫。
越秋霜吓了一跳,连忙起身去哄,谢九幽却仿佛更委屈,哭得喘不住,才在他掌心里慢慢写道:阿霜,只怪我修为太低,保护不了你。
越秋霜:我怎会怪你。我只盼你离开鬼船之后,好生修行,等修为有成了,再来鬼船救我出去。你说过你要娶我,那我就在这里等着你。我想看你身披战甲,横扫鬼怪的模样。我的意中人,该是一个威风凛凛的男子汉大英雄。可不许再哭了。
谢九幽:阿霜所写的话,是真的吗?你想要我成为你的英雄?
越秋霜揉了揉他的头,写道:自然是真。
谢九幽终于不再剧烈反对离开之事。
只是粘着他的时候更多了,时常要亲亲抱抱。
亲亲抱抱完之后,还要得了便宜还卖乖,在他掌心里腻歪。
谢九幽写道:阿霜,你身子好软。
又写道:只不过太瘦了,需要多补补。我听阿娘说,身子太瘦,会影响生育。
越秋霜红了脸,他上了鬼船,就没想过再要后代,何况而今已和谢九幽在一起。于是写道:莫再胡闹。
……
临行前,少年攥住他手,写道:阿霜,等我回来。
越秋霜写道:好。
谢九幽又抬手去摸越秋霜的脸,一寸一寸,闭着眼细细抚摸,仿佛要把他的五官轮廓彻底铭记。
越秋霜由着他孩子气的举动,又低头亲亲他嘴唇。
他寻了一个时机,将谢九幽装进船上那些处理尸骸的袋子中,而后将袋子扔进了海。
并没有鬼怪察觉。
谢九幽在他的房间里放了一瓶精血,以留下自己的气息。
他离开后的第二年,一只谢九幽亲手折的千纸鹤循着这点气息,飞到了越秋霜手上。
越秋霜拿在手里端详了许久,才把纸鹤打开。
纸鹤摊开后有一封信。
信上书,娘子亲启。
越秋霜脸微红,一行行仔细读下去。
信上,谢九幽说,自己已顺利回到岸上,并且加入了道修学府之中,而今已离突破元婴不远。又说自己幸得前辈相助,已将身上残缺治好,可以正常视物听声说话了。
而后谈及之前在海中潜游时偶得一海珠,打算亲手做成饰品,待日后迎娶他时,为他亲手带上。
越秋霜把信上上下下看了三遍,才小心把信纸重新折成纸鹤,藏进墙柜里。
之后数年,他又收到了许多只纸鹤。
少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渐渐成长起来,笔锋愈发隽秀凌厉,所见所闻的世界广袤无比。
只是越秋霜修为废得彻底,虽能收信,却无法回信。
纵然如此,每收到一只纸鹤,他仍是会拿出一张信纸,仔细将回信写好,放到抽屉。
经年之后,信笺已叠成厚厚一叠。
而信封上面,越秋霜开始犹豫了许久,还是红着脸在上面写道:谢郎亲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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