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殊:“我明白了,多谢师尊。”
叶云澜微微颔首,抬头看向旁侧窗台。
窗台外面是一片流云翻涌,璀璨日光照射在无尽空旷云海之上,显出一种瑰丽壮阔的美。
“天池山地处中洲。东洲与中洲相隔数万里,纵使是神行飞舟,也需要驰行三日,方可到达。你若觉烦闷,可以出去走走。”叶云澜道。
沈殊却道:“我不嫌闷。三日光景,稍稍修行便过去了。”
一想到他要与自家师尊在此间单独待上三日,他心中欣喜还来不及,如何还会想出去走走。
他看了看房间里唯一一张雕花木床,漆黑眼眸里有一丝微光掠过,正欲开口,房门却忽然被人敲响。
“叶师弟在吗?”一道女声传来,“可否给师姐开一开门呀?”
听到这声音,叶云澜便眉头微不可查蹙了一下。犹豫片刻后,还是走过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是一身红衣的尹师姐。
她容貌生得美艳张扬,极具攻击性,身材又高挑,像是一团烈火般灼人热烈,一见叶云澜便笑:“我听别人说叶师弟在这处房间歇息,便想过来寻师弟聊聊天,应当没打搅到师弟吧?”
尹玲眼中的情意不加掩饰,无论谁人见了,都能够觉察到她对叶云澜的喜欢。
这几年,她追求得也确实大胆,即便叶云澜已经明确拒绝过她数遍,热情依旧不减。
按尹玲的说法是,他只要一日不找到道侣,她便一日不会死心。
叶云澜沉默了一下,道:“我尚且有事要办,师姐请回吧。”
“正是清晨大好时候,叶师弟要办什么事?”尹师姐美眸看他一眼,目光带着几分嗔怨。
叶云澜以前从未被女子亲近,实在是不擅长应付女子这样热烈的追求,抿了抿唇,还没想好如何开口,沈殊便走过来,抱臂在门边道:“师尊正在指点我的剑法,怕是没有时间与师姐闲聊。”
尹师姐闻言,便瞪了一眼沈殊,“师侄,你都已长这么大了,怎还跟以前没什么两样,日日缠着你家师尊啊?”
沈殊道:“正因为他是我师尊,我请教他,也是理所当然。”
尹师姐哼了一声,抬手卷了卷颊边乌黑长发,又抬眼看向叶云澜,“叶师弟……”
叶云澜头疼,“我今日确实无空。”
尹师姐:“师弟当真没有骗我?”
叶云澜:“……当真。”
“好罢,”尹师姐这才委屈看他一眼,“那便等师弟下回有闲,师姐再来找你闲聊。”
好不容易送走尹师姐,叶云澜坐到房中梨木圆桌旁,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沈殊随他走过去,目光却再度放到房间里那间雕花床上。
自从他从竹楼搬出,他和自家师尊,已经有一年多未曾同床共寝了。
他取过桌上茶壶,为叶云澜和自己各倒了茶,低声开口:“师尊,徒儿先自去修行一会,待会入夜,可否……”
话还未说完,门又一次被敲响。
沈殊:“……”忽然想要捏碎手里茶杯。
“叶师弟可在里面?”这次门外传来的,是一道沉稳男声。
沈殊听了出来,是他那便宜师伯的声音。
没有等叶云澜起身开门,他便放下茶杯,走过去将门打开。
贺兰泽见到开门的是沈殊,长眉微挑,开口第一句便是:“沈师侄怎也在此?我记得神行飞舟里房间甚多,凡有弟子令牌,都可以被分配到一间自己的房间。”
言下之意,是问他如何不在自己房间待着。
沈殊面无表情道:“师伯不也没有在自己房间里么。”
贺兰泽一噎,三年过去,他依旧还是看不太惯眼前这小子。且他心里也知道,这小子,怕是同样看不惯他。
他不欲再与这小子斗嘴,大步走房中,唤道:“叶师弟。”
叶云澜微微抬眸,“大师兄。”
贺兰泽:“我听人说,师弟也在这神行飞舟里,才知原来师弟也要去参加天池山论道会,之前师弟怎也不告诉我一声?还有,你的身体……”
“并非是我参加,是我徒弟。”叶云澜淡淡打断道。
“哦?”贺兰泽看了沈殊,“师弟此番前去,只是陪师侄增长见识而已么?”
叶云澜:“不错。”
贺兰泽道:“既如此,师兄便放心许多了。”
他想了想,从储物戒之中取出一顶白色幂篱,放于桌上,迟疑了一下,道:“师弟,师兄知你喜欢清静。此番论道会人多口杂,若带上幂篱,或可减去许多搅扰。”
这与叶云澜之前想法不谋而合。
他接过幂篱,拿在手中摩挲了一下,淡淡道:“多谢师兄。”
贺兰泽看着他低着头,静谧苍白的容颜,心口有热意流动,温声道:“不必言谢。”又接着论道会的话题,与叶云澜交谈几句,才依依不舍而走。
待贺兰泽走后,叶云澜忽想起一事。
“沈殊,方才大师兄倒提醒了我,你手中也有一枚弟子令牌,也可在神行飞舟上分配一间房间。你去领一间,晚上便不必拥挤了。”
沈殊:“……是,师尊。”
——三日后。
庞大的神行飞舟缓缓在天池山脚落下,吸引了天池山许多目光。
中洲人杰地灵,是群英荟萃之地,仙道之中六个顶级宗门,有一半地处中洲。
然而仙道第一大宗天宗,却地处东洲。
对于天宗弟子,许多人都有好奇。
天宗弟子从飞舟中鱼贯而出,成群结队地涌入天池山。
许久,待人烟渐稀,一个头戴幂篱的身影才从飞舟走下,身后跟着一个身着黑衣的俊美青年。
刚下飞舟,便见远山叠翠,不远处是一处小城,中洲天地灵脉与东洲有着微妙差异,修行者初到时或许会不适应,但叶云澜而言,却觉十分熟悉。
前世他这个时候,还没有来过中洲。
从东洲青云山,到北域天机阁,再到西洲浮屠塔。
当年他来到中洲的时候,已经渡过一生大半。
彼时魔尊刚将他从浮屠塔救出。
他们一同在中洲隐姓埋名生活了十多年。
他在浮屠塔中受了磋磨,神智很不稳定,修为散尽,又被寂灭剑意反噬,比凡人更为虚弱。魔尊为了照顾他,便在中洲一座小城中买了一处院落,为他亲手煮药做羹汤,一口一口喂食。
后来他的神智渐复,终于能下床慢慢走动,对方便扶着他在人迹稀少的小巷之中散步。
巷头有人在卖绿豆杏花糕,吆喝得很是响亮。
他脚步停在那,望着巷口处人间烟火,出神了许久。
那日晚上,魔尊带了几块绿豆杏花糕回来。
他已厌倦极了去喝那些苦涩难言的药,但就着杏花糕,将药喝完后,难得没有反胃呕吐。
魔尊见他喜欢,便在他们生活的院落中种下了一棵杏树,每至初春,便有杏花落满头。
杏树旁有张斜背藤椅,他闲暇时便坐在藤椅上,看魔尊蹲身把杏花收起,晒成干花。
而后便见屋顶处炊烟袅袅升起,有绿豆杏花糕的甜香传来。
还有时候,魔尊会坐到他身旁,一朵一朵地从他发间将杏花取出,细细凝视他半晌,而后单膝支着藤椅,俯身吻他。
他仰头看着树梢,细碎的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射入他眼。
光影恍惚摇晃。
有灵力顺着经脉流淌进他干涸的身体之中。
他感觉到久违的温暖。
那百年在冰冷死寂的浮屠塔中的记忆,在这股温柔涌动的暖意里,仿佛成了这午后阳光中的一场幻梦。
后来他孤身一人行走世间,偶尔途径中洲,便会回到院落之中停驻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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