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口剧跳,忽然感觉到一种无比亲密的羁绊。
就像是他与对方本为一体。
他刚想开口询问,身边太师却眉头紧蹙,道了一声“晦气”,唤来侍从吩咐了几声。
很快,那少年便被侍卫们架着,驱赶回那西南偏僻的宫墙之中。
而那朵美丽的花儿,对方却并没有趁此机会摘下,依旧漂漂亮亮地立在那里,迎风飘摇着。
他注意到花朵盛开的地方,正是那偏僻宫墙之中,恰好能够向外窥见的角度。
他看着太师紧皱的眉头,口中那声“他是谁”,终究没有问出口。
只是那日他知道了,原来自己一直所以为的宝藏,并非是他所以为的那些宝物,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后来,他下意识去寻找线索,终于得知自己其实有一个双生弟弟。
只是等他掌握了血脉之中的匿形之力,想要去那处地方寻找的时候,却找不到自己要找的人了。
那种血脉中的羁绊也仿佛消失了踪影,仿佛被什么东西所隔绝。
他知道自己生活中每一言行都会被记录于书卷,没有东西能够瞒过父亲双眼。
为了得知那个少年身份,他平日里藏有机心的问话和查找,或许已在父亲眼中无所遁形。
他看着皇宫中长而寂静、曲折蜿蜒的回廊,仰头见到连绵宫殿上无尽飞檐,第一次感觉自己如困井中。
他站在井中仰望世间,天空很蓝很清。
但他触不到。
他想要走出这口井,想把自己的弟弟一同拉出去。
却也知,自己做不到。
几日之后,父皇将他唤到御书房中。
“悬光,朕知道你在寻什么。但那人并不是你的弟弟。天书记载,凰星显现,需历灾劫方可降世。他与你双生,却是冰系灵根,本是不详,又篡分了你血脉之力——他不是你的弟弟,只是上天予你的厄难。”
“族中已经在准备血脉剥夺秘法,只要你吸收了他的血脉之力,注入你身上,便能化解此劫,天书预言便能成真。”
“悬光,你自小被朕教导,知自己肩担责任之重。莫让朕对你失望。”
他沉默许久,终是点头。
仪式开始。
他高居虚空王座,见到血祭台上的人鲜血滴落,慢慢顺着阵纹流淌,汇成温暖气流汇入他身体之中。
……这种温暖的感觉,就像是仍旧在母胎之中,他与对方相偎相依。
然而现实却残酷而冰冷。
血脉耗尽,对方倒在地面上,而全族的人都只注视着他,带着敬仰膜拜。
为他血脉复苏之后象征远古神凰的金色眼眸。
父皇叫他把对方送走。
他知道父皇的意思,是要将对方处理干净。
他第一次违背了父亲的意愿,命令自小便跟随他的炎麟兽王将对方送走。
他在答应举办仪式的时候,便已想好,没有血脉,对方便与曜日皇族再无干系。
这是他将对方送出这处困井的唯一机会。
将对方送上炎麟兽背脊时候,他想,对方去了外界,应当会有另外的活法。与他完全不同的活法。
这很好。
只是自始至终,他都不清楚,自己双生弟弟的名字,究竟是什么。
放走对方之后,叶帝对他降了罚。他受了。
再后来,他又多了一个亲弟弟,亦是母亲檀歌还有父亲叶帝所生。
他的长相随父,被他送走的弟弟长相随母,可这个亲弟弟,却谁都不怎么像。
很普通。
虽是叶氏族人普遍的火系灵根,但资质也极为普通,根本不像是流淌有这样纯正的皇族血脉。
而且……从出生起,他这个弟弟神智便表现与常人有所不同。像是一个……痴儿。
叶氏一族近亲通婚,在保存血脉纯粹的同时,却常常会出现一些异样的状况。
这一次,叶帝也并没有为他的儿子取名。
叶寻是他为这个弟弟所取的名字。
对方自小跟在他身边,因为是火系灵根,叶帝虽然对之置若罔闻,却也并没有阻拦他将叶寻留在身边。
他看着叶寻慢慢长大,将当年未曾倾注于自己双生弟弟的宠爱,都倾注在叶寻身上。
叶寻资质一般,却有一双能够看破世间所有阵法的眼。
其实叶寻并非真正的痴儿,只是思维反应,较之常人略慢,也常常拐不过弯。
他和叶寻交流,总是要比旁人耐心细致一些。
只是叶氏一族不允许瑕疵,叶寻的名字甚至没有记录于族谱,这些年虽时时跟在他身边,外界许多人都以为叶寻只是他的书童。
他也并没有澄清,毕竟他身边,总是有许多预料之外的危险。
家族为他培养了十个替身,而今有命尚存的,不到一半。
也正因此,星月皇朝前来追仇的时候,并没有对叶寻多加注意,叶寻得以逃走。
他凭借血脉中的匿形之力改换了容貌,逃过追杀,来到了天池山,却已身受重伤。
他通灵涧走走停停,见到天边火光,知道皇族已经有人来寻。
只是他已经再撑不住,倒在夜幕之中,耳边隐约,有飘渺的琴音。
仿佛从遥远之地传来,跨越了二十余年,东洲与西洲的距离。
他被自己当年放走的双生兄弟救下。
叶云澜。
古玄再度在心底呢喃着这个名字,这些年他有许多话想和自己这个亲弟诉说,可到了真正见面的时候,却只得无言。
叶云澜见古玄沉默,便要转头去唤沈殊,正此时。洞府禁制被触动,一个清冽动人的声音从禁制之外传来。
“叶道友可在?我乃是檀青宗弟子,徐清月。贸然拜访,还请见谅。”
第32章 信笺
徐清月?
叶云澜微微凝眉。
对于前世这位陈微远念念不忘的故友,他印象颇深。
记忆之中,每一年,陈微远都会花去几日时间,去陈家幽冥境给徐清月祭奠。
只是前世他被陈微远救下在陈家养伤时,徐清月便已经为救陈微远而身殒,他与对方未曾有所交集,这一世,更是没有和对方见过面,对方又怎会突然过来找他?
对叶云澜而言,与陈微远有关的一切都令他厌倦。
便听沈殊道:“师尊,洞府外是之前那什么天机石美人榜上的第一?他为何要过来找你。”
叶云澜淡淡道:“我不知。”
沈殊:“需要我去打开洞府禁制将人请进来么?”
叶云澜拿起石桌上缺影剑,眉目淡漠萧疏,“不必。正好要到外间练剑,我们出去见。”
又转头对古玄道:“古道友,你且在洞府养伤。之后若想走,随时都可离开,不必告知于我。”
古玄听着他冷淡话语,满腹想要问询的话,终究没有出口。
他看着离开叶云澜背影。
对方乌发散落披垂,苍白的手握着乌鞘长剑,衣袍空荡荡的,脚步很轻,有些虚浮缥缈,看不出身具灵力的痕迹,在他感知里,竟比凡人还要脆弱。
对方缓步走出洞府,就仿佛他们这些年之间的距离,渐行渐远。
蓦然地,他想要起身,绷带上却渗出了血迹,胸口被长枪贯穿的伤势传来一阵剧痛。
古玄低头捏了捏眉心,苦笑了一声,没有再动。
他想到了方才在洞府外喊叶云澜之人。
徐清月。
……徐家之人,找他弟弟做什么?
古玄曾见过徐清月一面。
容貌确实极美,但在他眼中,却实在还担不上修真界第一美人的称谓。
他的母亲叶檀歌,若真按容色而论,其实已经胜过徐清月。
叶帝网罗五洲四海美人万千,后宫之中群芳争艳,可每每宫宴之上,叶檀歌却永远是其中最为出众娇艳那一朵鲜花,盛装打扮,舞姿翩迁,眉目流转之间,可颠倒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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