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邻居们拿着糕点,站在门口看着316的门洞热热闹闹的,互相交换着眼神,窸窸窣窣地嚼着舌根。
“什么‘多多关照’,又不是小日本,搞笑的来。”
“嘘……轻点,人家听得到的。”
去年宁家和马家为了这套房子撕开脸皮的事情,早就传遍了鞋厂和纺织集团内部,邻居们多多少少都听过宁家的名头。
有些人不了解,还以为宁家是什么三头六臂,狠三狠四的人家。结果见到宁小北,是个白白净净的小男孩,还那么有礼貌。再看他爸爸也是热情大方的上海“模子”,顿时有些吃不准了。
“那个小孩子,我知道的。”
住在二楼的田阿姨特意上楼来看热闹,倚在门边吃着瓜子说道,“一中的学生。”
“哪个一中?”
三楼胖阿姨好奇地问道,她家也有个女儿今年刚上中学。
“还有哪个一中啊?就是我们隔壁小赵的外甥小侠要去读的那家呀。市重点一中。”
“啊,这个‘多多关照’比起小侠来成绩怎么样啊?”
胖阿姨顿时来了兴致,“这么说,就我们这栋楼,就有两个一中学生了。”
这破筒子楼风水倒是蛮好,文曲星高照。
“小侠是保送去的一中。这个么……自招考第一名进去的,据说除了语文作文扣了两分,其他门门成绩都是满分,破了一中记录了。”
田阿姨说着,“啧啧”两声。
这些都是她从赵景闻那里鸡零狗碎地打听到的。小赵说起这个叫做“宁小北”的孩子来,那满脸骄傲的表情,好像他是人家的亲爸爸一样,滑稽得不得了。
“第一名?啧啧,难怪那么有礼貌了。我家玲玲以后有什么不懂的题目,可以去问问她。”
胖阿姨眼睛一亮,一转头就忘记自己刚才还嘲讽人家是“小日本”了。
这栋筒子楼乃是老式建筑,一共四层,每层20户人家,呈凹字形,进了大门左右两排楼梯可以上下。
宁小北分完了三楼和四楼的邻居,又抓了一袋子往二楼走去。
刚沿着楼梯走道二楼,就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黑不溜秋,背这个硕大的旅行包,坐在二楼走廊正对着楼梯的一张小凳子上。
“范侠?”
宁小北吃了一惊,扶着栏杆看着眼前这个灰头土脸的人。
“侬不是跟侬爸爸去北京玩了么,哪能这么快就回来了?”
范侠这次去北京旅游的时间正好和宁家搬家的时间冲突了,一开始他还想说不去了,等帮忙小北搬好家再说。赵景闻哭笑不得说你那么小,能帮上个屁,最多搬只痰盂罐。
范侠自己听了也不好意思,再三同宁小北保证,他会拍很多很多的照片,买很多很多北京特产回来,这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按照原定计划,他们父子两人除了北京,还要在天津,承德玩一圈,至少过十天半个月才回来。结果这才第几天啊,小家伙怎么就坐在这里了呢?他爸范建呢?
“老大!”
范侠抬起头,看着宁小北,嘴巴一咧,张开手臂朝他扑了上来。
“我爸爸,我爸爸不要我了。他有新老婆就不要我了!”
小黑皮哭得肝肠寸断。
—————
中午宁建国在楼下小饭店摆了酒,感谢大伙帮忙搬家。范侠坐了一天一夜火车,没口福吃不下去。躺在床上哼唧了一个下午,晚上终于有了点精神,和他舅舅一起到楼上316室吃晚饭。
宁老太坐在新买的皮沙发上,看着玻璃柜里放着的黑色俄罗斯战舰有点不太开心,听说是赵景闻送的才没有拉下脸。
“人家搬家送礼,要么送热水瓶,脸盆这种用得着的日用品。要么送个‘一帆风顺’的字画,讨个吉利。你赵叔叔送个带大炮的轮船是什么意思?”
宁老太拉着孙子低声问道。
“奶奶,这个是核动力战舰,有没有风都有动力,比‘一帆风顺’厉害多了。”
宁老太听了有些吃瘪,抿了抿嘴巴。
“小赵家就在我们正下方?”
宁老太拄着拐杖,敲了敲地板问道。
“是的呀,奶奶,以后建国家里有什么事情,喊一声我就听到了,楼梯一转就跑上来,方便的很。”
赵景闻小心翼翼地陪笑道。
“那就是说,我们两家人家的卫生间的马桶就是叠在一起的。要是一同上厕所的话,上面那个坐下来,下面那个……”
奶奶眯着眼睛比划道。
赵景闻脸色一变,似乎从未考虑到这个问题。
“好婆别说了,快点洗手准备吃饭吧。”
宁小北哭笑不得,急忙打断了这个有味道话题,拉着老太去洗手间了。
赵景闻嘴角抽搐,怎么之前都不知道老太太这么黑色幽默呢。
虽然搬家忙了一天已经是精疲力竭,不过宁建国还是坚持晚上一定要下厨给大家做饭。
为了庆贺乔迁之喜,今天宁建国可是露出了“真本事”。一共准备了四碟凉菜,四个热菜,一道汤。
四碟凉菜分别是:浓油赤酱墨鱼大烤,鲜味十足四喜烤麸,甜到心里红枣芋泥,爽脆顺口上海咸鸡。
四个热炒更见功夫。
民国特色西露笋尖,笋片卷刀后夹入鱼蓉虾蓉,蒸熟后用笋丁和金华火腿勾芡,看着碧绿松脆,入口鲜香浓郁;碧螺虾仁,苏州人宁老太的最爱。碧螺春,苏州话又叫“吓煞人香”。新鲜河虾弹嫩多汁,配上扑鼻茶香,好吃又文雅,江南一带无人不爱;响油鳝糊,和笋片,香葱爆炒后的鳝鱼丝,在端上桌子前一刻淋上滚烫的热油,“噼里啪啦”一阵乱响,肉香和酱香一下子升腾起来,勾人魂魄;最后一道半荤半素,乃是沪上名菜“草头圈子”。散发着暗红色泽的,被切成一节拇指大小的猪大肠立在飘着酒香的绿色苜蓿上,红的红,绿的绿,一口下去,满嘴生香,叫人欲罢不能。
冷菜热炒,不是本帮菜,就是苏帮菜。最后上来的一道汤,却是一道西餐了——俄式罗宋汤。
不用于工厂学校食堂里那种用上海大红肠和番茄汤做出来的“简易版本”,这道俄式罗宋汤宁建国整整熬了一个下午,用尽心思。
牛肉切丁熬煮,加入用黄油翻炒过的洋葱、土豆和胡萝卜。用甜菜,而不是番茄熬出鲜红色的汤色。色泽浓郁,入口柔滑。用上海话说,就是甜唧唧,咸丝丝,酸哒哒,香喷喷都有了,美得要死。
范侠喝了一口之后惊为天人,然后一口气干了三大碗,终于从郁闷的心情里走了出来。
“太吃了,怎么会那么好吃啊。我从来没喝过那么好的罗宋汤。”
范侠舔着嘴角的红色汤汁说道。
“这道菜啊,是跟我师傅学的。”
宁建国举着酒杯怀念地说道。
“我师傅在旧社会里,曾经在一家白俄人开的餐馆里做过小工,学了一手好厨艺。就是在马斯南路……现在叫做思南路那一块,虽然那边过去是法租界,不过有很多俄国人的面包店和餐厅。”
“小北知道马斯南么?”
看宁小北听得津津有味,宁老太转头问道。
宁小北摇了摇头。
他只知道这里日后是网红著名打卡点,上海一日游知名景区。
“一个法国人,他写的流行歌曲很有名。可惜现在知道的人不多了。”
宁老太低下头,微微一笑,“我年轻的时候常去思南路那里等人,喝咖啡。那边还有莫里哀路和高乃依路,两个人都是法国有名的剧作家。一个写喜剧,一个写悲剧……是啊,人生不就是悲喜交织么。”
宁小北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些,他看着眼前满脸怀念表情的奶奶,有些恍惚地想着:年轻时候的奶奶,又是什么样子的呢?
就像是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他从未想过要好好了解老爸宁建国一样,他对奶奶的过去也同样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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