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防队不是正式的警察,可不会配巡逻汽车,他们都是蹬着自行车穿梭在大街小巷的。为了把小梅送过来,这两人等于是在雨里推着车走到现在,真是着实辛苦。
工人新村这边的房子都长得一模一样,下雨天更是分不清哪栋是哪栋,难怪会认错。
“真是辛苦两位同志了。这个请收下。”
赵景闻说着,把两包没有开封过的软中华塞进了两人雨衣的衣兜里。两人也没有拒绝,再一次确定了小梅的身份信息后,掏出本子让宁建国签了个字就转身下楼了。
“冷死我了,快,快把油汀打开。”
赵景闻关上门,搓着手坐到沙发边。这寒冬腊月的,又下着雨,简直就是冻到骨头里。
“范侠,你上来干嘛?下去睡觉,别惹小北,他身体不好,经不住冻。”
他一转头,就看到自家外甥和宁小北裹着一条毯子蹲在沙发上,两个人就跟连体婴一样贴着,有些不悦地皱起眉头。
“我不,我要跟老大一块。”
范侠说着,把小北搂的更紧了。
赵景闻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决定万一他把小北弄感冒了,回家就狠狠地教训他一顿。
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天儿为什么那样蓝。沉香的舅舅不好惹,黑皮的舅舅更不是吃素的。
过了一会儿,洗漱干净,头发也吹干的小梅从浴室里蹒跚地走了出来。家里没有年轻女孩的衣服,她只好穿小北的睡衣睡裤。宁小北现在身高差不多也在一米六五左右了,跟她差不多一般高。
“快,快把衣服穿起来,过来烤一烤。”
老太太拉过她的手,让她在靠着油汀的凳子坐下。
宁建国决定明天一早先去楼上王伊红那边给她借一套冬装穿,然后再回建德里把她原来的衣服取来。
“小梅姐姐,侬到底怎么了?不会是真的逃婚了吧?”
范侠还是沉不住气,把满屋子人肚子里的疑问当面挑破了。
“奶奶,建国大哥,赵大哥,你们要救救我的呀……”
突然,小梅一下子跪倒在地,对着宁老太等人开始磕头,把宁小北和范侠吓得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
“我哥哥嫂嫂把我卖掉了,他们把我卖掉了啊……”
小梅哭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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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建国第二天一早就去了建德里,辛亏他到的早,晚一步那真是要出大事了——
宁小北,赵景闻和范侠他们几个还没走进弄堂口,就见到里面黑压压站着一群人,围在外头的人手里还拎着一早去早餐店买的大饼油条和热豆浆,踮起足尖外里头张望。
“怎么回事?让一让。”
宁建国还在瞎猜,想着哪家车队来迎亲也太早了些,就看到吴家姆妈的女儿披头散发地从人群中走了过来,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就往里拖。
“宁家哥哥,快过来,有人要拆侬家里房子了。”
赵景闻刚想拦住她,听到这句话不由得也着急了起来,拨开层层人群往宁家跑去。
“住手!你们做什么?”
宁建国挤到人群最前头,一抬头就看到两个男人正对着他家的大门用力地踹着。另有一个穿的灰扑扑,头发半披着的中年女人,正举起宁家窗户下放着的一盆君子兰,要去砸他家的玻璃窗呢。
“干什么?放下,都放下!”
赵景闻怕宁建国一人吃亏,一步跨到他身边,扯开皮夹克的拉链,露出鼓鼓的胸肌,一边翻着袖口一边大声喊道,“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么?敢在这里撒野?”
范侠可不是最喜欢这种热闹呢,也要跟着冲上去。被宁小北一把拉在身后,死死按着。
中年女人见来了两个大小伙子,还一个赛一个的壮实,本来肆无忌惮的气焰顿时灭了一半。
偏她刚才已经摆足了功架,花盆已经被举到了头顶,这时候要是乖乖放到地上,似乎很是没有面子,于是就调转方向,准备干脆扔到地上。
就在这个时候,混在人群里的宁小北大叫一声:“小侠,那不是好婆的冠军君子兰么?这一盆值多少钱?”
“啊?上海市兰草比赛第一名,怎么说一万块总归有的咯。”
范侠跟着在旁边起哄道。
其实这玩意儿就是前几年宁建国在花鸟市场花几块钱买的,老太嫌弃它长得不好看,就扔在窗户外头。平时想起来就去浇浇水,亏它生命力顽强,居然活到现在。
女人怎么也想不到她手里这盆长得跟蒜苗一样的玩意值那么多钞票,吓得立即把花盆放回了窗台上,末了她还用手指揩了揩花盆的边缘的泥巴。
“你听他小屁孩瞎说呢!”
一个剔着板寸头,四方脸的男人将女子拉到一边,挺着肚子走到并列站在一块的宁建国和赵景闻面前。
“你们谁是这家的男人?”
“我是。你又是什么人?敢来砸我家的们?”
宁建国抬起下巴,皱着一双浓眉说道。
“哦,就是你这小子啊。”
男人讪笑一声,露出满口黄牙,一把抓住宁建国的衣领,“把我妹妹交出来!”
“什么?”
宁建国一时没听明白。
“你不要装傻。就是你小子勾引我妹妹,让她婚也不结了,男人也不要了,哥哥嫂嫂的话也不听了,跑到上海来和你‘搞腐化’的!”
男人瞪着一双凶神恶煞的眼睛高声喊道。
“啊,这个人就是小梅姐姐的大哥,那个女人就是她的嫂子吧。”
范侠低声呼到。
“那个男人又是谁?”
范侠指了指正和赵景闻对峙,梗着脖子踮起脚的,穿着一身不合时宜,也不知道多少年都不流行的蓝色卡其布西装的男人问道。
这男人还故意把西装袖口处的一段商标露了出了,看在范侠眼里真是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还会是谁?新买的西装,皮鞋看来也是新买的——当然是小梅的男人。”
宁小北早就在一旁把这个男人上下打量了一边,越看越觉得不对头。
“哎,这个男人怎么一只眼睛的眼珠子动也不动啊?”
范侠毕竟没有宁小北这样的城府,瞪大眼睛指着男人说道,“这个人是个‘一只眼’!他左边的那个眼睛是假的。”
“哦,难怪哦,刚才我看了半天觉得不对头,原来是假眼珠子啊。”
“小孩子眼睛亮,就是看得清。不像我,闹了半天都没察觉出来。”
范侠那一声叫得惊天动地,周围的邻居们纷纷起哄。
“臭小子!你说什么?”
“一只眼”听到范侠这边的叫声,恼羞成怒地朝他扑了过来,被赵景闻一把拉住胳膊,“干什么?你还想打小孩子啊?”
“我打他又怎么样了?”
“一只眼”的一只真眼睛瞪得几乎要从脸上凸出来,另外一只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的假眼睛则半耷拉在原地,这惊悚的一幕看得邻居议论纷纷,有几个胆小的孩子吓得直接跑回家去,不敢再凑这个热闹了。
“你真有本事,冲小孩子撒什么邪火?来,朝这里来打呀。”
赵景闻说着,拍了拍自己结实的胸脯,将夹克衫一脱,往后一扔。
范侠张开胳膊接住衣服,激动地胡乱叫了起来,“舅舅好帅!比史泰龙,比施瓦辛格都帅!”
这对舅甥最近沉迷美国肌肉男电影,什么《第一滴血》,《蓝波》,《真实的谎言》都看遍了。
范侠不但自己看,还把碟片拿下借给宁小北父子,宁建国也看得津津有味,这几天开始抡起哑铃来了。宁小北真担心,自己的老爸搞基就算了,万一变成肌肉男了那画风可完全不对了啊。
“呵呵,一个两个的,我算是知道了。”
“一只眼”眯起眼睛,咬牙切齿地说道,“小梅这个破鞋,她不但和主人家的儿子搞腐化,还和你也搞上了!我看她不是在上海打工做保姆,她是来‘做鸡’的!她就是个妓|女!宁家老太婆,就是个不要脸的老|鸨子。这条弄堂,我看就是个‘大鸡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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