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熙少时极其痴迷梅筠之事,相当轰列,人尽皆知,宋北溟自然也知道。
可那样青梅竹马又痴.缠爱慕的恋人,燕熙说丢就丢。
宋北溟转而想到昨夜里一遍遍念着要回家的微雨,在情.潮最高处也没喊过他的名字。
燕熙何其敏锐,听出了宋北溟的言外之意。
昨夜里燕熙并非全无意识,他听到宋北溟一直在唤他。他在血腥的恶梦里,被宋北溟温柔地拉出来,他要依偎在宋北溟的怀里才不至于被“荣”烧得过热,他们一整夜相.拥而眠,像最亲密的爱人那样肌肤.相.亲。
相处至此,若要片叶不沾身地离开,变得不那么容易。
燕熙想要心如顽石,可到底良心不安,斟酌了半晌,才轻声道:“梦泽,我并非良偶,你若存了长久的意思,只怕我无法奉陪到底。”
“说那些做什么?”宋北溟听得一愣,他沉默了须臾,啧了声说,“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咱们半斤八两,各取所需罢了。”
这话搁以前,燕熙就要信了。
可昨夜宋北溟喂他喝血,在攀至高处时也细致体贴地照顾着他。那样已然不是单纯的各取所需了。
燕熙张口,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
宋北溟没叫他为难,兀自说:“微雨,你方才哄我,是真哄还是假哄?”
燕熙原本想老实说是假哄。
倘若不是为着做戏给梅筠看,他今日甚至都不会等宋北溟。
他与宋北溟的每一次,其实都是存了最后一次的心思。
绑着两人关系的那根线,看似扯在他手中,实则他从未握紧过自己这端的线头。
否则,他就不必在那些想要去找宋北溟的夜里,独自忍耐着“荣”的折磨。只要睡到宋北溟的怀中,他就可以没有燥.热,没有煎熬,整夜都不会有梦,也会暂时地忘记回家。
明明只要他勾勾手指,宋北溟就会来抱他,可燕熙还是极力地忍耐了许多个夜晚。
人总归是贪婪的,食髓知味之后的忍耐变得比从未有过还要痛苦。
宋北溟不来找他,他就不去找宋北溟。
他以为,少去招惹些宋北溟就可以少一些愧疚感。可是,当他今晨看到负气不理他的宋北溟时,他发觉事情的反面,仍然是愧疚。
他不招惹宋北溟,好像也是不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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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熙此时看懂了宋北溟刻意浪荡外表下的希冀,他的实话太过残忍,于是转而说:“咱们之间,真真假假,有必要分这么清么?”
“也对,榻上滚过几遭,”宋北溟嗤笑道,“早分不清你我了。”
在床.上那样紧.密的接触,恨不得融为一体。下了床,却要各自冷漠。
他们陷入某种无言。
而就在他们身后,奉天殿外的拐角里,去而复返来寻自家学生的商白珩。
商白珩沉默地等梅筠和裴青时都散了,才瞧着前头那两个人的身影,他看到远处那队人已来了,知道今日事情已安排妥。
他释然地苦笑了声,转身往内阁报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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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熙与宋北溟各怀心思地下了奉天殿,走过长长的汉白玉石路,穿过奉天门。
一抬头,见着有一队盛妆的人马,抬着两顶凤纹小轿从午门进来。
女子多为家眷,入宫大多只走东西华门。
整个大靖能走午门进宫的女子,只有太后、皇后。
燕熙和宋北溟错愕地停在了筒子河旁。
另一头,散值的官员们出了奉天殿便不需再排队走,这一群官员走走停停,不知在商量什么,耽搁了这许久,还有不少聚在午门附近。
官员们见了这两顶凤轿亦觉奇怪,于也都驻足观望。
那轿子队伍本要往熙和门去,瞧见了燕熙,便选了离燕熙最近的一座汉白玉桥走。
前头那顶的轿帘翻开了,露出了一张端庄明艳的脸。
淳于南嫣和煦地叫停下。
轿夫们正好把轿子停在了桥上。
淳于南嫣今日穿了一身正红宫装,头上戴了一对凤纹金步摇。河风抚着,珠玉轻晃,她站在桥上款款对燕熙行礼。
太子妃!
淳于南嫣的出现,叫原本只想瞧个端倪便走的臣子们肉眼可见地激动起来。
他们目光在太子和太子妃之间流转,彼此间非常默契地互相交换眼色。
他们分工明确,站在前排的人,道貌岸然地装着继续谈论政事;后排的人则悄声退去叫没走远的官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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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熙、宋北溟和淳于南嫣都是高手,自然注意到了。
燕熙一向敬重淳于南嫣,不能叫她在人前失了颜面,于是在淳于南嫣行礼后,他将坐着轮椅的宋北溟留在平地处,缓步上了桥。
“见过宣总督。”淳于南嫣落落大方地解释道,“因着今日册立太子,按规矩,本宫身为太子妃当进宫说话。又因着这阵子四姓接连出事,而陛下的后妃均出自四家,后妃们都打发尽了。如今后宫空虚,无一妃嫔,本朝又无皇太后,以致后宫之事,无人主理。是以陛下命本宫搬来在慈宁宫住下,帮着协调六宫之事,一并操拾东宫。”
后宫之事,燕熙并不关心。
可淳于南嫣还是细细地把缘由都说明白了。
以燕熙对淳于南嫣的了解,对方绸缪的绝不止于此,于是燕熙道:“南嫣不妨明说。”
淳于南嫣举目四望,看到了四周热切探究的目光。
她笑了笑道:“果然还是瞒不住大人。南嫣存了一样私心,今日特地在此处与大人相遇。”
燕熙脸色微变,没有说话,他一不说话,便叫幕僚们很是害怕紧张。
两人对视着沉默片刻。
他们男才女貌,一对璧人,站在桥上细声说话,这在外人看来便是郎情妾意。
宫人见他们一时说不完,互相使眼色,都远远退到桥下去了。
桥上只留他们二人。
“殿下。”淳于南嫣改了口,她心中微跳,知道燕熙不高兴了,只是她今日必得办妥事情,她面色还是端得镇定,款款解释道:“殿下如今身系两个名义,皇太子一国储君,宣隐位极人臣,哪一个都是身系重大。如今虽说满朝文武皆是心知肚明,但毕竟没有过了明路。眼下观之,陛下必定会在恰当时刻颁旨为‘宣隐’正名。而此事全系陛下,上意难测加之风云突变,若‘宣隐’归朝之日,无人能做主让殿下名义归位,便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夜长梦多,我们所图之事,如履薄冰,容不得半分闪失。南嫣斗胆,今日特候在此处破此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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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官员们已越聚越多,他们看到燕熙和淳于南嫣站在一处,不知在说着什么。但远观二人相敬如宾,已让官员们满面通红。
张姓大臣说:“本官方才说什么了!你们还不信本官!一个个瞎操什么心!太子殿下便是喜好男风,那也只是一时兴起。身为储君,延绵后嗣、安定后宫、持家为范才是天定之责,太子殿下德才兼重,岂会不知!”
立刻有一位李姓大臣接话:“本官方才也是支持张大人的!而且本官也说了,太子妃已定,淳于氏家风清正,太子妃娘娘天姿国色、人品贵重,太子殿下又岂会不喜?!且看他们品貌登对,大婚后必定是琴瑟合鸣!”
礼部的老尚书孙昌,年过花甲。
他眼中精光一闪,摆了摆手,让大家安静下来。
老尚书说:“太子已立,但东宫未归,臣工们于心难安。宣隐就是太子殿下,此事你知我知还不够稳妥,得要光明正大,行礼确认。一则怕岳东那位鸠占鹊巢,二则怕夜长梦多。依老朽看,不如借着太子妃的名头,认了殿下的身份罢!”
礼部左侍郎有些犹豫:“可陛下在朝上并未明言,我等如此,恐怕有违上意……”
“你糊涂!”老尚书吹着胡子说,“陛下欲将西境给殿下,便只能借着由宣隐任总督的名义。否则皇子不能任官职,殿下又如何得西境,如何能历练?!陛下一片良苦用心,只能如此便宜行事。我们食君禄,要为君分忧。陛下不便为之事,我们便要替陛下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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