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责罚?”燕熙拉长音,面无表情地说,“南嫣教得好,灵儿文武皆有长进,此事靖都人人看在眼里,孤若责罚你,怕是会落个无情无义的名声。”
淳于南嫣听得眉头急路,她抱着燕灵儿不便下跪,只好用力地垂首回话:“公主金枝玉叶,淳于公府与天家有着天壤之别,必有怠慢之处,南嫣实在不敢邀功。殿下若觉有不妥,只管责罚便是,南嫣定然甘心受罚。”
“淳于小姐既如此说,孤便当真要好好考校灵儿,有功有过到时再与淳于小姐分说。”燕熙对望安抬了抬手,望安立刻张罗着几个大宫女过去接了燕灵儿,燕熙接着说,“孤既已回宫,灵儿自然得随着兄长,今日起灵儿便住回宫中,承乾宫孤已命人收拾妥当,还要劳烦淳于小姐将灵儿的随身之物不日搬回宫来。”
淳于南嫣抱着燕灵儿心中百般不舍,可是在燕熙审视的目光中,在宫女们七手八脚地强势接人中,她怕弄疼燕灵儿,只得松手。
淳于南嫣见燕熙态度如此决绝,心中已知她与燕灵儿之事已被燕熙看出来,果然一抬头,对上燕熙面沉似水的神情。
她陡地激灵,深刻地意识到,她如今面对的不是从前的太子殿下,更不是五年前需要淳于公府支持的七皇子了。
她眼前这个大靖最美的男人,已经手握大靖江山和滔天权柄,一句话就能颠覆淳于公府。
她原想索性就此坦白,可燕熙的目光那么冰凉,她生生咽了话,只能伏地再拜,等着太子仪仗离开。
直到燕熙走开了,她才抬头,怔怔地看燕灵儿被送上太子车辇,又见太医已经小步跟上。
皇宫集天下繁华,她淳于公府就算穷尽荣华,也比不过。
燕灵儿有登基在望的皇兄照顾,集千恩万宠于一身,将会是大靖最幸福的女子。
淳于南嫣从未自我怀疑过,此时在这夜幕下头一次感受到了力不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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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熙走到景运门时,卫持风来了,低声报:“弘德殿找着一具骸骨。”
燕熙停住脚步,冷漠地问:“是他?”
“死的不是他。”卫持风垂首道,“是服侍长公主的清喜公公。”
“没死啊。”燕熙不掩饰遗憾地说,“怎么活下来的?”
卫持风说:“弘德殿因着整日关着,日常起居要用水,里头有两口大水缸,水都是满的。那个人和一个小宫女,躲在水缸里;加上起火之初就冒出好些个老宫女老太监奋不顾身地救火,弘德殿的火熄的快,此二人被救得早,逃过一劫。”
燕熙蹙眉问:“人呢?”
“按主子的吩咐,属下一直盯着呢。主子料事如神,确实有人混水摸鱼,想把他捞出去,陛下的暗卫和我带的锦衣卫把动手的人处置了,留了几个活口,押到诏狱了。那个人属下不敢做主,把人拘在东宫,等候主子发落。”卫持风此时说起,还是心惊肉跳,若不是燕熙交代的及时,燕桢就被抢走了,他不由抹汗,接着说,“对了,那个小宫女也拘在东宫,此人有些奇怪,一直直呼您名讳,说要见您。”
燕熙握着手炉抬步:“小宫女?”
卫持风垂首跟着说:“是。”
燕熙边走边想,敢这般唤他名讳的,在大靖实在没几个人了,瞬间福至心灵,问:“她何时到弘德殿当差的?”
卫持风说:“这宫女两个多月前受了重伤,伤好后就被派到弘德殿了,在弘德殿当差有两个月了。”
“两个月前受伤……”燕熙算着时间,眼中倏地一闪,加快了步子说,“把她安置到偏殿,让人给她沐浴更衣用饭,孤得空了去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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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被安置到东宫后院,她在弘德殿穿不暖、吃不好,陡然有人送了好吃好喝的来,又有人服侍她沐浴更衣,她心中便知燕熙大约认出她来了。
如意就是刀刀。
刀刀穿暖吃饱后,摊在华丽的暖榻间,通体舒畅,不由感叹道:“我选的这个穿书主角是真学霸啊!凡事一点就通,话说三分就懂,真庆幸穿来的是这么个学霸,否则大靖必定会倒,此书必定会崩,她和书里的人物全部都要毁灭。”
刀刀经这次转世,对这本书的感应更加强烈了,她能清晰地感知到书中的裂缝被快速修补、缝合的过程。
不仅如此,她能清晰地感知到燕熙的身体健康状态和事业线上升轨迹。
燕熙——这是她这个作者也写不出的主角。
刀刀正感叹间,听到外头宫人们对太子殿下的行礼声,连忙起身。
“如意姑娘,太子殿下来看你了。”宫女在外头轻声提醒,片刻后把门推开。
洁白的软锦素衫现在门边,刀刀在这封建社会里身处底层久了,当即便双膝一软,跪了下去叩拜:“如意拜见太子殿下。”
“平身。”燕熙摆手,叫人都退下了,他坐到圆桌边,似笑非笑地说,“作者大大适应封建社会适应得挺彻底的啊,不愧是写这本书的人。”
刀刀起身,不好意思地望着燕熙。
她发现燕熙变了,不止瘦了,而是整个人有了掩盖不住的睥睨天下的气势。
燕熙实质上已经是大靖的皇帝,一个眼神、一个手势就可以翻云覆雨。
果然权势是最养人的补药,也是最催人的春.药。
刀刀竟不敢再像之前那样寻常地与燕熙说话,她远远地站定,手不由自主地互攥着,小声地喊:“燕——”
面对燕熙,实在不敢直呼名讳,她赶忙改口唤:“殿下才是厉害,只听只言片语,便能认出我来。”
燕熙看出了刀刀的局促。
上次他向刀刀示好,对方拒绝了他的帮助,此番刀刀这般比上次更甚,想来是更加不敢靠近他了。
这又加深了燕熙在这个世界的孤独感。
这本书,只剩下宋北溟会把他当普通人那样来相处,甚至还敢狠狠欺负他。
他与宋北溟分开十日,血丸服至第三粒,思念与日俱增,他在万万人之上又如何,想见的心上人在千里之外。
念而不得。
若能带在身上,带走就好了。
燕熙出神了一会,转而对刀刀说:“你坐。我们一起说说系统。”
刀刀隔着一个座位坐下。
燕熙没有点破,也没有再邀她坐近,自己拿了茶壶倒了两杯茶,推了一杯过去,自己举起一杯一饮而尽。
宫人们知道他要来,屋里头炭烧得足,热茶也备得水温正好。
燕熙放下杯子,见刀刀只抿了小口,便问:“方才喝足了?”
“是。”刀刀看燕熙举手投足之间行云流水的尊贵,越发不敢乱说话,谨慎地开口,“你也知道有系统了?你能感觉到它的存在吗?”
“我感受不到,但我能猜到。”燕熙沉思片刻,慵懒地摸着茶杯说,“看来,作者大人能感觉到了?”
刀刀被叫作者大人,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她都快忘记自己曾经是这本书的主宰了,腼腆地说:“我这一世,对系统、对你的存在,感知都更加强烈。现在已经十分确实,这本书在自救,我能清楚地感知,这本书的修复只差最后一步,系统马上要成熟,只等你任务完成。”
“是吗?”燕熙波澜不惊地说,似乎早就料到如此,“那真是太好了。”
“是啊。”刀刀憨憨地笑说,“只等你登基,世界完全修复,系统就能生成能量,主神就会生出神格,这个世界便会有主神的庇护,不会再被意外力量摧毁了。真好——”
刀刀说到此处,忽觉四面侵寒,她猝然一惊,止住了话。因为,她望见燕熙不知何时变得冷若冰霜的脸。
“你——”刀刀讷讷张口,她又感到上次对燕熙的恐惧了,不,比上次还要恐惧百倍,此时她遍体生寒,脸色发白地说,“你怎么了?”
“更怕我了?”燕熙看刀刀这副像是见了鬼的神情,心里恍若被凉水淌过,他没像上次那样刻意温柔劝说,反正全天下的人最后都会怕他,他已经不期待了,于是也不掩藏自己的野心,径直说,“辛辛苦苦做任务的是我,九死一生清四姓的是我,以命相搏杀敌的是我,危在旦夕命不久矣的还是我,凭什么我殚精竭虑、赴汤蹈火,成全别人当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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