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境共有西州、岳西、平川三郡,大家都在猜测北原会划走哪个郡。
平川郡离北原最近,东西走向,贯通北原和西境,乃西北互市和粮道的重要枢纽。
如若把平川郡给了北原,北原王的封地就会比最尊贵的亲王都要广阔。并且北原和平川之间一旦连通,北原就控制了娘子关,踏雪军的骑兵可以经娘子关直达西境并经平川往东,直逼靖都。
这无异于刚送走了豺狼,又引来了虎豹。
内阁的几位,稳坐高堂,打定了主意,不会把西川郡给北原。
天玺帝在这件事上,与内阁没有任何分歧。
可是其他两个郡又与北原没有接连,北原只有一个宋大帅,一人顾两边,无论是于战事还是统筹,都不现实。
于是靖都里便都开始传宋北溟要回北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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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月潇在这日深夜,才得空去找宋北溟。
宋北溟合衣坐在灯下,正在擦刀,听到外头动静喊:“姐。”
宋月潇把刀丢给侍卫,推门进屋,坐到宋北溟对面道:“怎么把刀拿出来了?”
“‘悲风’落灰了。”宋北溟把刀放回刀匣,收了帕子说:“我以为你这么晚不会来了。今日见着陛下了?”
宋月潇的目光在那擦拭得锃亮的刀匣上顿了顿,没点破宋北溟想要掩饰的心思。
她的红衣在深夜的烛光下仍是鲜艳,奔走了一日,回到幼弟面前,神色不减明媚,指了指茶壶道:“陛下什么都没说。”
宋北溟识相地替长姐倒茶,恭敬地双手递过去道:“如今大靖西北防线都要依仗北原,陛下和内阁不会放心让我离开的。”
“我瞧你都快要哭出来了。”宋月潇接了茶,一饮而尽,揶揄道,“靖都不好玩么?”
“好玩。”宋北溟像纨绔那样笑,“我把靖都翻几遍玩了,再玩下去,我可以倒过来再翻几遍。”
宋月潇噗嗤笑出声,把杯子按在桌上:“瞧你委屈的,这次事情有转机。”
宋北溟倏地抬眼问:“什么转机?”
宋月潇面色转而郑重:“这次兴许汉家也会同去西境。”
宋北溟道:“可宋汉两家联姻,这岂不是更让陛下和内阁不放心?”
宋月潇摩挲着杯沿,思索着道:“所以一定还会有一股势力参与其中,这股势力会选出一个人,这个人得是既能代表陛下,又能代表内阁,还能制衡约束汉、宋两家的。如果有这个人存在,就可能把你放出靖都。”
“我想到一个人。”宋北溟眸中凝眸思索,“梅筠。他是陛下亲信,又是梅首辅的独子,还是新晋的清流新贵代表。”
宋月潇摇头:“我原先也以为会是他,可从现在的消息来看,另有其人。”
宋北溟猛地想到今日燕熙所说的合作,他这才品出来几分不同凡响的意味来。
燕熙虽然官至后部侍郎,但毕竟差点火候,一来没有根基,二来皇帝对宣隐的支持一直没有明说,三来内阁中也没有谁是宣隐的后台。
宣隐代表的是寒门,可寒门目前尚未形成足以撼动格局的势力。
宋月潇看宋北溟不知在想什么走神,问:“阿溟?”
宋北溟慢声道:“姐,你觉得宣隐如何?”
“我道你还要跟我装模作样多久?懂得自个儿跟我招了?”宋月潇干笑两声道,“他那模样全大靖也找不出第二个,难怪都传你瞧上他了。我以前也没觉得你好男风——”
“姐!”宋北溟打断他,“我不是问这个!”
宋月潇止了笑,微敛了眸光道:“你是说陛下可能派宣隐去西境?”
宋北溟:“是。”
宋月潇沉吟道:“宣隐的官升得再快,也似浮萍,没有依仗。资历太浅了,只靠着那点恩宠,哪一日说没便没。宣隐入仕以来种种功绩,朝野内外,皆是如雷贯耳。但是你我早知,所谓功绩不过是上位者用来平衡的权重罢了,好的时候说是你的功绩,不好的时候就是你的催命符。边境讲究的是兵和势,那里的官场浑得很,地方官甚至不比土匪斯文多少,他一个文弱书生,派他去,压不住阵,不可能是他。”
宋北溟道:“若是陛下和内阁当真同意派他去呢?”
“那他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身份或是依仗。”宋月潇眼中精光闪烁,“光是一个倖.臣的身份,解释不了,我不信。”
宋北溟眸中亦有寒光:“我也不信。”
宋月潇打量了他片刻,忽而笑道:“我还担心你色令智晕了,何曾想还挺清醒?”
“姐!”宋北溟哀求道,“你就别再打趣我了。”
宋月潇深望了宋北溟一眼,接着说回正事:“陛下要派去的人,资历和官阶都必须足以服众。西境三郡因姜氏被免了一批地方官,许多官位空缺,最高的两个空缺,一个是统管三郡的西境总督,次一级的是平川郡巡抚。放眼当今朝廷,很难挑出个合适的总督人选,可无论如何至少得派个人填上平川巡抚。内阁正为着人选之事头疼,若如你猜测可能是宣隐的话,他一个正三品兵部侍郎离封疆大吏还是差太远了。”
“封疆大吏……”宋北溟咂摸着这几个字,眼中有锐光闪动。
宋月潇见此事也讨论不出结果,拿手指在空杯旁敲了敲。
宋北溟立刻狗腿地双手拿过杯子,又给长姐满上茶递过去。
“对了。还有一件事。”宋月潇这回慢慢喝着茶,她见幼弟三年不见,还是挺乖的,面色略松,说起另一件事,“你二嫂有喜了。”
“啊?!”宋北溟面露喜色,“这是大喜事啊!”
他当即就要起身,去翻给未来小侄子或是侄女的见面礼。
宋月潇拿手按住了他。
宋北溟坐在轮椅上,看宋月潇渐转严肃的面色,跟着也沉下了脸,他道:“你和二哥,想用二嫂来换我?”
宋月潇为难地道:“你觉得好不好?”
宋北溟一下就从轮椅上站起来:“不可以!二嫂身怀六甲,正是要二哥陪伴之时。而且孩子出生,女子又有许多辛苦,加上小孩子也需要父母呵护。换二嫂和幼子来替我担责,叫我宋北溟堂堂七尺男儿,有何颜面立于世?!”
宋月潇面露不忍:“可若非如此,你便要一直在靖都,坐在轮椅上。”
宋北溟努力笑起来道:“坐着多舒服!能躺着便不坐着,能坐着便不站着,我平白换几年躲懒,有什么不好的?”
宋月潇叹息良久,握着茶杯发怔。
两姐弟皆是满腹心事。
宋北溟小心地取过宋月潇的茶杯,续上茶水。
宋月潇目光停在宋北溟身上,欲言又止。
宋北溟一见长姐这神情,心中大呼不好。
果然宋月潇严肃地问:“你如今当真好男风?瞧上的就是那位宣隐?”
“呃……”宋北溟顶着长姐沉重的目光,他没有选择躲闪和回避,沉吟良久后道,“长姐也说了,全大靖也找不出比他模样更好的,我宋北溟凡事都要最好的,我就喜欢最漂亮的!”
宋月潇怔了怔,神情复杂地看着这个自小样样都要争第一的幼弟,无奈地道:“爹娘不在,长姐如母,长兄如父,你这事儿我闹心得很,回去还得跟你二哥商量。你要哪天转性了早些告诉我,也省得我们去爹娘坟前请罪。”
“那要劳烦长姐二哥先去爹娘坟前跪一跪了。”宋北溟浑不吝地说,“宣微雨那模样,就算不看脸,光凭背影也是全大靖最好看的。我吃上了山珍海味,你们要再想让我去尝粗茶淡饭,那我是不成的。”
“你和他已经——”宋月潇震惊地瞪大眼睛,张张嘴,实在觉得接下来的话难以启齿,不可置信地盯着宋北溟。
宋北溟大喇喇地任长姐的目光削他,很是混蛋地说:“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长姐和二哥在北原就快准备聘礼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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