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行礼都懒得做,径直从马车旁走过去。
紫鸢婷婷袅袅走近,对燕熙行礼说:“宣大人,眼看就要误了早朝时辰,我家小王爷替您备了马和马车,您看选哪样去上朝?”
燕熙随着对方指的方向,看到巷子口一名侍卫牵了匹黑马等在那里,再往过还停着一辆绿呢马车。
燕熙不太想领宋北溟的情,盯了那绣宋的轿帘一眼,咬牙切齿地说:“替我谢过你家小王爷,下官既用不起北原的骏马也没资格用官车,还是自己赶路罢。”
宋北溟懒洋洋的声音隔着轿帘传来:“宣大人挺有自知之明,知道北原的马是寻常人连买都买不得的。只是,宣大人还要明白,早朝有纠察御史监督记录出勤,以宣大人正六品那点品阶,怕是受不住纠察御史多少次参劾降职。”
燕熙气不打一处来,心中腹诽——我若迟到,还不是都因为你。
以寻常人的脚程赶去,势必是要迟到的。他其实自己跑,也不比骑马慢,可能还赶得及。
只是若是他步行反而比宋北溟的马车还要更早到达午门,便要说不清了;可是,骑了宋北溟的马,平白受那点恩惠,在宋北溟面前无端又矮半截。
燕熙不乐意,同时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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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鸢盈盈堆笑,细声劝说:“宣大人,借马借车都不过是举手之劳,您莫要在意。急事从权,赶路要紧。”
识时务者为俊杰,燕熙没打算矫情,面无表情地道谢:“那便谢过小王爷慷慨相助。”
紫鸢引着燕熙往前头去,低声解释:“北原的马烈,若是骑不惯,坐马车也行的。只是马车不如马快,怕是更要晚了。”
燕熙倒没想过隐瞒自己会骑马之事。
毕竟装穷已经颇多麻烦,再装文弱又要添得诸事不便。
他径直朝着白马而去。
走到近前,只见那马通体乌黑犹如黑缎子一样,唯有四个马蹄子白得赛雪,高大健硕、眼神犀利、气宇轩昂,是难得一见的神骏。
此等骏马,以燕熙现在的俸禄一辈子都买不起一匹。加之如此高大威猛又凛凛生威的,显然是战马,且北原的战马是最好的,有钱也买不到。宋北溟若不肯送,谁也休想拥有一匹。
就连前一阵刚封了亲王的燕焦托人找宋北溟要马,也被宋北溟搪塞了过去。
再者,若是这马身上再有功勋,怕是品级比宣隐还高。
面对这样一匹神骏,是个男子都要热血沸腾,燕熙也不由大赞。
赞完又是一阵失笑。
燕熙心中明镜似的,宋北溟绝对是故意拿这匹马来硌应他的。
可是管他呢,事已至此,燕熙当下抓了僵绳就要上马。
紫鸢温柔地拍着马,小声提醒:“此马名叫‘北风惊雪’,它的马夫在前头引路,宣大人只管跟着跑便是,有什么只消喊一声,马夫会照应着的。”
“紫姑娘周到。”燕熙做拱手行了个谢礼,翻身上马,问道,“不知紫姑娘昨日所说的相公,可真有其人?”
“自然是没有的,未料原来的筹划隔天便用不上了。宣大人洞若观火,紫鸢再满口胡言便是惹人笑话了。”紫鸢莞尔道,“还要请宣大人海涵,紫鸢初来乍到,不明情由,照顾不周。这些并非紫鸢安排,都是小王爷细心交代的。”
宋北溟会有这等好心?
燕熙可不住。
燕熙被最后这句话堵得哑口无言,他偏头又瞧了眼宋北溟的马车,不知对方又想出什么花招。
索性不管那么多,拍马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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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险,燕熙赶在第一通鼓响时赶到了午门外,逃过了纠察御史的记名。
只是御马监的太监在接过“北风惊雪”时古怪地多瞧了几眼他和马。
燕熙木着脸,也不解释,走远了便听那小太监与旁人说:“你知道吗?宣大人今儿骑了小王爷的马来上朝!”
旁人惊讶道:“骑的可是‘北风惊雪’?!”
小太监震惊地说:“可不是么!它可是得了皇爷封了从一品‘踏云将军’的功勋马!除了小王爷,它谁都不认的!”
旁人兴奋追问:“那它怎会认宣大人?”
小太监说:“踏云将军是小王爷亲自驯的马,自然是小王爷调.教过,叫它得听宣大人的话。”
旁人又问:“还有,小王爷的马,早起就给宣大人用上了,昨夜里莫非宣大人和小王爷……在一处?”
小太监半信半疑地说:“踏云将军可是和小王爷寸步不离的,昨夜二人大抵是……”
又有一人加入,拿腔作调地“吁”了一声:“小声点,这事儿可不兴胡说。”
一时气氛便古怪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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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熙黑了脸,立刻知道,下了朝,全靖都都要知道他骑了宋北溟的马来上朝。
宋北溟做出这么大的动静,又是毗邻而居,又是故意借马,生怕旁人不知。
种种无中生有,三人成虎,燕熙当真是百口莫辩。
宋北溟被他几次拒绝合作,索性绕过他,叫全靖都的人都误会他俩暗渡陈仓了。
燕熙顶着身后探究的目光,默默地缀在了工部队伍的末位。
他垂眸冷笑,心嘲对方手段了得。
连“逼婚上位”都用上了。
臭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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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鼓司敲过第二通鼓响,纠察御史已经着急地来问燕熙小王爷何时才到。
燕熙被问得一脸懵圈,他震惊于谣言的速度快到这等程度,一张脸黑得似碳,硬绑绑地说:“下官不知,御史大人当去问北原王府的人。”
燕熙这么答,自然是无人相信的。
那纠察御史欲言又止地看他半晌,最后咽了咽口水,竟是比燕熙还尴尬地闭了嘴。
燕熙简直想跳起来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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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第三通鼓响马上就要敲起时,宋北溟的马车才姗姗来迟。
宋北溟在靖都素来是有优待的,天玺帝一般不在小事上责难他,百官心中又都顾念宋家惨烈,是以连那位以吹毛求疵著称的纠察御史对宋北溟今日来迟也未有多问。
宣隐和宋北溟正巧都迟到了,宣隐还骑着宋北溟的马来,两人还故意一前一后赶到。
这……不言而喻了。
气氛更加古怪,众人那种心照不宣叫燕熙头皮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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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朝队伍有定序。
将军先入,次之内阁,又次之公侯驸马伯,再次之是五府六部,最末是靖都府的地方官。
宋北溟乃钦封的从一品建威将军,是驻京武将中品级最高的,他的轮椅排在队伍的最前头。
燕熙远远地缀在工部末尾,离宋北溟有几百人远。
可在宋北溟路过左掖门回头时,燕熙分明就知道宋北溟是在看他。
他还知道,宋北溟一定是故意的,对方隐在晨暗中的嘴角一定挂着坏笑。
又邪又凶。
燕熙缓步走在灯明处,他抬起下巴,朝队首那腥红的蟒袍处,迎着那人露.骨的回望,微微勾起了唇角。
他不发声地启唇,妩媚又挑衅地说:“既然如此,往后请多担待,宋梦泽。”
作者有话要说:
第34章 成长过客
早朝开始了。
以燕熙的品级只能候在大殿外的石阶上, 听传旨官一道一道地往外传里头的决议。
今日却一反常日,半晌也没有传旨。
燕熙垂首听着大殿里面的吵吵闹闹, 心中一片了然。
他知道, 前些日子推动的暗波,要冲破水面了。
到了此时,燕熙反而成了局外人。
他面无表情等着“监察风波”的发酵的结果。
就看大水漫灌之下, 是谁的灭顶之灾,又是谁的大浪淘沙?
今日, 风波该到中枢了。
会是谁呢?
燕熙好整以暇地望着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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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内阁有六名大学士,首辅姜溥, 次辅梅辂,接下来是裴鸿、萧宏、温演、吕标。
这里头除了梅辂和裴鸿不是四姓权贵,科下的四位分别是姜、萧、韩、吕四家的,而四姓又以姜氏为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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