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熙想起,自有第一次肌.肤.之亲起,宋北溟就一直在说“你是我的”。
宋北溟不管他是谁,一直就这么固执地要他。
他在宋北溟这里,不是七皇子、不是官、不是惊蛰,只是一个被捧在手心里哄的宝贝。
或许是夜色太美,或许是马儿太乖,燕熙想,宋北溟一直由着我,任我怎么欺骗和利用都不生气。
那我也由着他一回,这身子就由着他用吧,反正他也不在乎。
他极轻地“嗯”了一声,声音淡得被疾风一下就吹散了。
马速降了下来,燕熙知道即将分别。
他垂首整理衣衫,宋北溟的手掌在丈量他的腰身:“又瘦了。”
燕熙愕然道:“是么?”
宋北溟的手掌在他腰上一握,说:“比上次量,又窄了半个指节。多吃些好不好?不能再瘦了。”
“好啊。”燕熙顺着宋北溟的手势在空中腾身,落坐成朝前的方向,他靠在宋北溟的月匈膛里,见宋北溟又策马加速。
其实已经送了太远,燕熙竟然也没有制止宋北溟。
最后一段,他们二人都没有说话,他们心有灵犀,什么都不必交代了。
燕熙不必宋北溟承诺北原誓死效忠,宋北溟也不讨太子殿下的金口玉言。
他们没有山盟海誓,却在不知不觉中倾心相待。
北风惊雪直奔出三十里,燕熙瞧着前方已是山路,他说:“梦泽,走罢。”
宋北溟勒马停下,他们在北风惊雪上又交换了一个口勿。
燕熙由宋北溟拉着手飞身下马,说:“北原大捷!”
宋北溟对他行了一个军礼说:“谢太子殿下吉言。”
卫持风一路疾追,始终追不上北风惊雪,只能在黑暗里用着锦衣卫的跟踪法门,努力辨别踪迹。
好在北原王府的管家安排周到,给了卫持风两匹骏马,有一匹名叫“揽月破云”的马,竟能在风中识别出“北风惊雪”的味道。卫持风一路没跟错,终于在看见山峦时,见到前头在话别的两人。
卫持风有点后悔自己追得太快了。
燕熙与宋北溟再无赘言,在听到卫持风的马蹄声时彼此分开目光。
北边的山峦在夜里如同巨兽,宋北溟策马撞开了山影;燕熙回身,走向了宋北溟送他的“揽月破云”。
-
翌日清晨,西境总督一行启程。
早朝后,内阁率百官相送。
“揽月破云”通体雪白,四蹄踩墨,与“北风惊雪”的毛色彼此映衬。它威风凛凛地停在燕熙身后,百官都认得这是北原才养得出来的神骏,也瞧出这马和小王爷的座骑强烈的关联。百官尴尬地垂着眼皮装不知道。
梅辂代百官敬过三杯送行酒,燕熙回了三杯。
商白珩在师生最后的话别中,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交代:“大靖之乱,乱在六部,也乱在郡县。现六部初肃,郡县尚浑。下边的事情错综复杂,没有章法,不比中枢有条框约束,处理起来千头万绪,凶险交加。微雨,你此去任重道远,万望珍重。”
燕熙正色点头。
总督的仪仗起。
后面还跟着平川郡新任的巡抚——梅筠。
燕熙望向自己的随行队伍,内阁和吏部为他配的文武官员极大方,他的目光不在梅筠身上停顿,翻身上马,“揽月破云”奋蹄跃起,燕熙一马当先。
百官们齐刷刷跪了一地,心中默念:“恭祝太子殿下早日凯旋而归”。
人潮浩荡,西境之行,启程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74章 用人之道
皇宫。
在最高的城楼上, 天玺帝望见北边城门旌旗翻动,往北而去。
明忠和英珠随侍在后。
许久, 天玺帝仍望着北方出神, 明忠和英珠对视一眼,谁也不敢打扰。
长久的沉默后,天玺帝终于出声:“给他配的随行官员都一起赴任了?”
明忠答:“汉临漠将军任西境都统, 已先行一步。文官配了平川巡抚梅筠,岳西提刑按察使贾宗儒, 西洲布政使周叙。都是从主动投名的官员里选的,大多也都是总督的旧相识, 他们一早就到吏部领了牌子和官印,今日跟着总督的车驾走。另外还带了被贬为庶民的温演,幕僚班子想来很快也能建好。这些都是精兵强将,想必遇事必能手到擒来, 逢凶化吉。”
天玺帝却嘲弄地拨了下手中的碧玉手钏,似是不信。
他转而随意地问:“你们没把废后罪行, 说与小七?”
你们?
明忠心胆一颤, 面色霎时苍白。此事涉及柔嘉皇后遇刺之事, 其中关隘极多,牵连之深难以估量。
明忠知道此事与己无关,所谓的“你们”是指英珠和周慈, 可他还是担忧地瞟了一眼英珠。
英珠对着坚硬的地面“哐”地就跪下去了, 伏地道:“回禀陛下, 奴婢没有。”
天玺帝讥诮道:“怕你们殿下气极了, 要来寻朕报母妃的仇?还是想留着此事, 另待良机, 劝他逼朕退位?”
这等大逆不道的话, 听着了都要命。
明忠听得吓得扑通跪地,瑟瑟发抖。
英珠吓得脸色铁青,以额重重磕地道:“陛下恕罪!奴婢……只是觉得殿下心中太苦,不愿叫殿下再添烦扰。”
天玺帝冷哼一声:“你们都有自己的主意了,很好,非常好。”
英珠吓得又是连连磕头。
明忠心中也大叫不好,连忙陪着磕头。
天玺帝淡漠地看着两个随身内侍,待看到额头磕出的血顺着砖缝往远处淌时才道:“停下罢。”
英珠和明忠满额是血的抬头。
明忠还好,额头伤的不算重;英珠磕着是用了死力的,血从他的额淌了满面。
天玺帝目光冷漠地从他们身上滑过,还是看回北方说:“叫周慈也随侍西行,若功成回来,朕升他为太医院院使。”
没人听得懂这是奖还是罚,也没人敢替周慈谢恩。
英珠身子本就弱,这一通磕,便有些受不住,血糊了他的双眼,又流进他的唇,他固执地抬头望着天玺帝。
就在他几乎要支撑不住时,天玺帝像是才接收到他的目光般回过身来,帝王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瞧你磕得一脸血,平白坏了朕的兴致,你且走罢。”
英珠一听,他的脸色顿时变得如同死人,他骇得摇摇欲坠,惊惶地问:“陛下要奴婢去哪里?”
天玺帝喜怒难测看着他说:“你不是一直想服侍你家殿下么?跟着去西境罢。”
“奴婢不去。”英珠却极为坚定,“奴婢就跟在陛下身边。”
天玺帝冷笑了声。他极少笑,这声冷笑连明忠听了都毛骨悚然。英珠倒是在床笫之间见过,正是因为见过,更添了惊惧。
天玺帝纡尊降贵地俯身,勾起英珠下巴:“朕给过你机会的,你不走,那便永远留下罢。”
“奴婢……”英珠竟是大喜过望道,“谢陛下隆恩。”
天玺帝意味深长地不说话。
又是半晌,就在英珠和明忠以为此番的龙颜大怒要揭过时,天玺帝的话让他们如坠冰窟:“小七回京后,你去把废后罪行,说与他听。”
英珠惊骇地抬头,泪流如注,冲刷着脸上的血水滴落在地,他苦苦哀求道:“陛下,求求您了,不要这样对殿下,殿下真的已经太苦了!”
天玺帝无动于衷:“朕倒要看看,他知道了,有没有胆量弑君弑父?”
明忠也是骇得心胆俱裂,大着胆子劝道:“父子情份难得,皇爷——”
“既为乱世帝,何以容情分?让他恨朕罢。”天玺帝沉声说,而后停顿片刻,一摆手让他们闭嘴。
这个已经完全站到大靖权力巅峰的帝王看向北方,不知想起什么远古的记忆,怀念地说,“小七什么都随朕,只这心性纯良,随了他母后。要怪就怪他生在乱世,又投进了帝王家,他既当不了闲王,便没那命去做个善人,便都随朕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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