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祟不知道该怎么做,一直都是本能引导他向前。
他的本能让他信任问荇,也只信任问荇。
他是谁,他们是什么?
良久,柳连鹊忍不住往前凑了些。
青丝落下垂在他少年相公的唇瓣边,没有实体却扬起阵微痒风,问荇没作反应,倒惹得他的唇抿起。
柳连鹊困惑地看着问荇,心里涌起种莫名欢喜。
“晚安。”
他小心翼翼挪到床的另一边,也跟着闭上了眼,哪怕自己毫无睡意。
寅时。
问荇缓缓睁开眼。
后半夜还真断断续续睡了会,他现在已经毫无倦意。
眼下柳连鹊的状况不容忽视,他决定先去趟镇里,找人来看看是不是血玉出了问题,再来做下一步打算。
一晚上没睡的柳连鹊几乎同时也睁开眼,他安安静静一晚上,就是为了等这刻。
他躺得板直,见问荇醒来,僵硬地坐起身,眼中带着欢喜。
夫君睡得很好,肯定可以和他商量事了。
“夫君,你昨晚睡得好吗。”
问荇先是惊讶邪祟说话居然不磕绊了,没来得及高兴,又敏锐察觉到柳连鹊讲这话的另一层意思。
————要是睡好,可就要商量正事了。
他眼中划过丝精光。
问荇打了个哈欠,露出个天衣无缝的疲倦模样:“有些浅眠,想再睡会。”
他倒头就要继续睡,打算熬到白天,柳连鹊就不会追着他给他塞鬼帮工了。
“你睡吧。”
柳连鹊声音温温柔柔,差点给了问荇他现在头脑清醒的错觉。
可接下来柳少爷又接了句。
“有正事,你醒后我们再说。”
问荇:……
他死死闭着眼,睡得很安详。
柳连鹊看了看他,看了看床,也跟着乖乖躺下。
邪祟消失得比小鬼更晚,问荇足足等到天光大亮才敢起床。
身边已经没了柳连鹊的影子,被子也和昨晚一样叠得整整齐齐,连褶皱都没留下。
他摁了摁额角,换好衣服后来到院子里。
昨天晒着的芝麻已经失去了些水分,变得蔫乎乎,只要等到晒至近乎全干,就能将里边的芝麻打落收集起来换钱了。
问荇叮嘱问丁好好待在家,自己则去找最快的方法进镇子里。
可惜他今天运气不好,问了一圈也没问到谁家牛车能捎人。村里闭塞,就连加价钱都难办,因为敢架牛车的小伙害了风寒。
可现在时候已经不早,再徒步去集里可能晚上前都回不来。问荇不敢想象情绪不稳的邪祟单独呆在家会胡思乱想什么,临时起意的计划也只能暂时搁置。
同个明天碰巧一起去的牛车约好明早出发去镇里,问荇回到家把昨天没炖上的汤炖上,再给柳连鹊把垫贡果的毯子洗好晾干。
待到湿乎乎的毯子晾在架子上,他将炖好的玉米肉汤端了出来,给问丁盛了一碗,给清心经挑了几块骨头。
“谢谢小哥哥。”
女孩小心捧着碗,用力嗅了嗅。
她的手微微颤抖,害怕自己把汤给洒了。
抬起头,问荇看见问荇急匆匆披好衣服,似乎要往外边赶。
“哥哥,你不喝吗?”
她不理解,刚刚出锅的肉汤怎么只给她喝?
“我现在有急事,晚上回来吃,你不够吃就自己盛。”回应她的只有问荇被关在门外的声音。
趁着天晴,问荇叼着块面饼,又一头扎进了芝麻地里。
总不能因为去不了镇子就一天白等,他的动作比昨天还要利索。手起刀落,一株株芝麻拦腰折断,利索程度让傍晚苏醒的兵卒三人组都叹为观止。
“小问可以啊。”
郑旺啧声:“这么能干,不得迷死十里八乡的哥儿和姑娘。”
“你脑子里也就只有那点事。”
王宁斜睨了他眼:“真不怕柳少爷对付你。”
“我不说了。”
郑旺赶紧打了打自己嘴巴。
最近那个大邪祟很久没出现,他都差点忘了这码事。
听到柳连鹊的名字,问荇机械重复的动作这才停了下来。他瞧了瞧天色,立落把手中镰刀别回腰间。
该回家了,再不回柳连鹊要是再迷迷糊糊误会什么,得和他着急。收完这最后一茬,也算是给他安心去集进县铺路。
看着问荇匆匆离去的背影,三个兵卒都摸不着头脑。
“他今天是咋了。”林大志吸了吸鼻子。
“之前不是还得再晚点才回去。”
“哪有。”郑旺挤眉弄眼,“最近他不是被柳少爷管着……”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不知道,我们老实点看地吧。”
王宁倒不关心这些,抬眸想要提醒突然变得沉默的郑旺回神,却发现郑旺面露害怕定在了原地,就像老鼠见了猫。
“阿旺?”
王宁赶紧上前晃着他的肩膀,可郑旺依旧眼神呆滞。
他缓缓伸出只手,颤抖着指向王宁的林大志的身后:“后,后边。”
王宁浑身一震。
郑旺虽然达不到邪祟的程度,却是他们中间祟气和怨气最强的鬼,能发现他俩察觉不到的危险。
他缓缓扭过头,看到了邪祟冷漠的脸。
那是个和他几乎一般高的哥儿,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田里,杵在那光气势就让方圆十里的鬼都喘不过气。
“柳少爷。”
王宁吓得后退了两步,同柳连鹊拉开距离。
彻底确认对方并无敌意后,郑旺才缓缓出了口气。
柳少爷神出鬼没,也太吓人了。
他推搡了把呆愣的两个兄弟,喊他们回神。
随后郑旺终于聪明了一把,毫不犹豫指向问荇刚走过的方向:“小问刚才已经去那边了,现在应该在家。”
他不清楚柳连鹊看到了多少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看的,单纯很仗义地想替问荇蛮下他半刻钟前还在地里的事。
可惜只是徒劳。
“他一直都这样?”柳连鹊的话不咸不淡。
郑旺愣住了。
因为邪祟表述事情的流畅程度,比之前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柳连鹊眉头微微皱了皱,又重复了遍。
“他一直都这样?”
“不是不是,只是今天他收菜晚了些。”
“可我听你说,他一直都这么晚。”
柳连鹊眯起眼,吓得郑旺赶紧避开他的眼神。
他的音色听着温雅,但几个小鬼都不敢正眼看他。
完蛋了,柳少爷瞧着还是不清醒,郑旺欲哭无泪。
他就算烂在坟头,也不想帮问荇打圆场了。
还是王宁会来事,他在紧要关头扛起了大哥的责任,将郑旺推到一边:“他最近都很早回家,所以才让我们晚上守在地里。”
“今天回去的晚是因为他……他明天有事要做!”
问荇去得匆匆忙忙,他们今晚和问荇都没说过几句话,王宁也只能瞎猜。
谁知道还真让他猜中了,问荇明天的确要去集里。
柳连鹊的注意力被“要事”吸引,他想了想后缓缓点点头。
无风的田野间掠起一阵阴风,三个小鬼被吹得睁不开眼,目送柳连鹊眨眼间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些许青蓝荧光渐渐消散。
“怎么回事。”
郑旺狼狈地抬起头,嘀咕道:“他俩都不说话就跑了。”
“看你的地吧!”
王宁松懈下来,长舒了口气,差点瘫倒在芝麻杆上。
“也是,看地,咱们看地……”
问荇走到家门口时,发现门缝里溢出些许萤火,就知道柳连鹊今晚还在家等着。
至少今晚他还安然无恙,问荇略微放下心来。
“问大人……”
进宝贴着墙根缩在外边,想要说什么却来不及,眼睁睁看着问荇推门而入。
他该怎么告诉问大人,柳大人不是一直在家,也是刚刚才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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