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问荇,一个眼熟下人立马凑上前去,谄媚笑:“柳家已经给您备好屋,劳烦您同我去罢。”
他声音不大不小,旁边的伙计们恰好能听得清清楚楚。
问荇朝着伙计们看:“那我先去了?”
“问小哥你去吧,放心。”
伙计们没露出半点艳羡或者妒忌,有些压根不在意,有些和问荇熟的还面露同情。
下人很纳闷,可也不敢多问。
等到问荇跟着他走远,阿明长吁短叹:“可怜的问小哥。”
“怎么了?”伙计甲不解,“有好去处不是好事吗?”
他们住的屋子是八个人睡一起,到晚上又冷又挤,一群大男人呼噜声震天响。幸亏问小哥不跟着住,不然冻着他了,出岔子谁来想办法?
“傻子。”
阿明鬼鬼祟祟看了眼柳家派来接洽的下人,神叨叨地摇摇头:“不可说,你自己去想呗。”
伙计甲还是不明白。
直到柳家那群净会假笑的家伙撤走,另个跑堂才小声提醒他:“柳家看问小哥不顺眼,怕是故意让他单独住,好拿捏住他。”
“什么?”
伙计甲顿感不妙:“那岂不是没人帮着,他会过得很惨!”
他满脑子都是一群柳家下人奚落问荇,问荇因为死了媳妇,只能低头受委屈的模样。
岂有此理。
他顿时觉得手里的饼都不香了。
……
“问公子,今日的午膳可还好?”
和园接待贵客的卧房里,下人们恭恭敬敬退得离问荇三步远,手里举着托盘,就等收走碗筷好赶紧离开。
今日的午膳是翡翠珍珠肉圆白玉汤和茄盖肉,还有碗珍珠米、虾油、葱花和鸡卵炒的炒饭。
问荇点点头,眨了眨眼,受宠若惊道:“很好,多谢了。”
两个下人打了个寒噤:“您,您太客气了。”
“还有件事。”问荇诚挚又小心翼翼地看向下人,“我不知能不能说。”
“外头那些是我兄弟,我希望他们也能吃好些。”
“只要问公子吩咐,那自然可以!”
柳家下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终于熬到问荇慢悠悠吃完饭,他们飞快地收拾好桌子,匆匆行礼后头也不回离开。
两人狼狈得差点连门都忘了带,还是问荇好心提醒他们:“劳烦关个门。”
“是,是。”
下人们冷汗涔涔。
走出去段路,高个的阴着脸埋怨矮个的:“你怎么忘了关门,要是惹着他,可有你好受的。”
“你不也害怕得要命,把这事都给忘了,”
矮个的回过神来,犹犹豫豫道:“其实我觉得问公子人挺好,怎么就……”
长得好看,性子也好,怎么就被传得如同妖魔鬼怪。
“你懂什么?”
高个的咬着牙:“和善有屁用,之前对付他的没一个好下场,都要倒大霉。”
“保不齐他命就是这般,寻常人惹不得,惹了就要遭报应。”
“这倒也是。”
说起神神鬼鬼,矮个脸色青青白白:“你说会不会是大少爷在……”
据说这种冲喜的赘婿或者新嫁娘,可能会引得死人不愿去投胎,缠着他们一辈子。
“别说了!”
高个狠狠冲他影子碎了两口:“不管咱的事,咱们老老实实送饭就行。”
身处和园,柳家暂时没有禁问荇的足,他得以披上厚重到足以遮住脸和身形的衣裳,在和园里四处走动。
伙计们已经开始挂灯笼铺毯子,问荇时不时停下来帮些忙,一下午的时间转瞬即逝。
和园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好处是没顶的地方视野开阔,有顶的地方也不少,的确很适合摆筵席,也没什么能藏住的秘密。
柳家这些年经常在和园里招待外宾,谈的都是大生意,据说和园就和有神明庇佑似得,但凡在此处谈生意十拿九稳,是块庇佑柳家的福地。
这事已经不算秘密,他们来时听漓县的百姓都会谈起。
其他地方都很正常,只有一处,问荇觉得奇怪。
往里走,园林里头有处偏僻楼阁圈出个小院来。小院里有口井,被堵得严丝合缝。
井可以聚财的,许多人家都会在院子里修井。
可井上边有个把井口遮盖严实的石井锁,瞧着已经有些年头。
井锁可不是常见之物,经常是有人投了井,或者井不干净,才会选择修井锁。
但这些都是他听柳连鹊说的,柳连鹊也是从书上看的,究竟井锁有没有这种功效,尚不可知。
他多留了个心眼,晚上同来送晚膳的下人们再问了些和园的事。
“和园是好地方,十多年前建的,建好后柳家财运就没停过,但是具体为什么,我们也不清楚,应当就是地方好。”
下人们说的和百姓谈的八九不离十,只是下人们说话磕磕绊绊,好似担心被问荇抓住话柄。
问够和园,问荇有意无意提了要回柳家。
“我想去柳家见见柳夫人,许久未见她,牵挂她的身体。”
下人们神色顿时凝滞,用眼可见紧张起来:“这……我们替您去问问夫人,若是她觉得有必要,再带您去。”
“夫人她身子其实硬朗着,劳烦问公子关心了。”
那就是不让去。
柳家执意要把他留在和园,是柳家里出了事,还是柳家在布局?
问荇敛眸,不动声色道:“麻烦了。”
大户人家用晚膳时间早,问荇吃完饭,进宝他们还不能出来。
问荇先来到掌柜和伙计们休息的屋檐下。
“我们今儿饭居然还不错,肯定是多亏了问小哥。”阿明喜笑颜开,丝毫不在意被凛冽寒风冻红的脸和鼻尖。
他也去过其他大户人家,哪会给来帮忙的厨子伙计吃这么好。而且他们中午还吃素,晚上又吃肉又吃蛋,肯定是问荇帮忙了。
“你们放宽心,吃好些才有精力干活。”
“我们其实挺宽心,只是难为问小哥了。”
阿明同情地看向问荇,关切道:”他们没把你怎样吧?
“没,好吃好喝,还给住带暖炉的屋子。”
“嗐,你可要小心。”阿明严肃,“他们肯定要欺负你的!”
“哦?那你说会怎么欺负。”问荇失笑。
“你是该小心些,这些下人精明着。”
许曲江幽幽站在伙计们身后:“怕是会挑拣你的一举一动,报给柳夫人,让她责罚你。”
“这是有可能,但只是报给柳夫人,未免也太轻了些。”
“还有还有。”
阿明神神秘秘道:“保不准会对你下手,半夜把你蒙在被子里打一顿!”
“柳家应当还想要颜面,干不出这种血腥事。”
真要杀他也得等迎春宴过去。
阿明语塞:“那,那还可能往你屋里塞哥儿!”
问荇无语凝噎:“为什么要塞哥儿?”
“你别不信,我可听说过有些坏心思的,就这么欺负赘婿坏人清白。”阿明振振有词,“你也没娘家保护,万一让迷药药倒,早上醒来床上多个哭哭啼啼的漂亮哥儿,哪里说理去?”
问荇深吸了一口气:“那我晚上把窗户封死,不点安神香睁着眼睡,你看行吗?”
“这样倒是安稳。”
阿明这才放宽心。
眼瞧着话题都要歪到西天去,许掌柜临时被账房喊走也没法过来制止,问荇赶紧借口犯困折回屋里去。
“问小哥,晚上千万别睡死————”
问荇提着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在柳家的地盘睡死,他怕是嫌自己命长。
孑然一身走到青石板铺的路上,耳边呼啸的冷风渐渐变小。
和园里头的路比柳家好找得多,他走了几步,愈发觉得怪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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