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不能替柳连鹊晒书了,但既然都和柳夫人说了,去他旧居整理下书籍也行。
“您随我走。”
老家仆走上前来。
他算是看着柳连鹊长大,对问荇的态度也比其他人自然又和善。
大道上容易被柳家人堵住,问荇跟着老家仆七拐八拐走近道,很快就从偏门进到柳连鹊的屋里。
老家仆看问荇着手开始将有霉味的书取下,昏花的老眼忍不住湿润了。
青衣少爷的身影和问荇重叠在一起,只是问荇的动作更加利落也更快,柳连鹊因为顽固疾病和谨慎性子,动作总都是慢且稳当的。
“您先走,我来收拾就好。”问荇拦住要帮他的老家仆,笑道,“若是连鹊在,怕是要说我了。”
“若是公子不用帮忙,我就不叨扰公子了。”
老家仆擦了擦眼睛,缓缓背过身去。
外头的柳家人还在争吵不休,一点没有一家人的样子,可要是大少爷还在就好了。
长久没人住的屋子看起来同之前别无二致,但实际上时间依旧无孔不入地侵蚀着宅邸的角角落落。
经历过个阴雨不断的秋天,又过去寒冷的冬日,柳连鹊精心爱护的书多数还安然无恙,但有些许纸张不够好的隐约有霉变的痕迹。
柳连鹊总爱收些旧书,其中难免有收来就品相不好的册子。
“夫郎,你现在到哪了?”
纸人不出声,但轻轻挥了挥自己的手。
问荇取下本带着淡淡墨香气息的书,书封面上印着“清心经”。
他松开手,纸人晃晃悠悠落在书皮上,问荇继续埋头整理其他藏书。
没有霉味的书放在一起,有霉味的放在一起,再从里面找有没有出霉点的书。
“有十册带着霉味,但只有一本上有霉斑。”
问荇同纸人说着,略微出现霉斑的书单独放在桌上。纸人依旧不回答他,但晃了晃右手,里边传出来柳连鹊轻浅的呼吸声。
问荇微微笑了笑。
他总觉得,柳连鹊在偷偷准备些惊喜。
窗头的兰草还活着大半,但问荇不知这还是不是去年他和柳连鹊一道栽的那些。
他当时一门心思只想着离开柳家,注意力不在兰草上,可他夫郎喜欢画兰草,也喜欢记兰草的模样,若是他在一定能分辨出来。
“少爷,是放在这吗?”
那是已经带上些燥热的夏季,柳连鹊的屋里却总比其他地方冷。
问荇擦了擦额头的汗,他刚刚搬完放在屋外晒足太阳的兰草,从窗边探出头来,冲着里面的青年喊。
他眸色明亮,常年过度操劳的身子有些营养不良,但挡不住身上如同阳光般明媚的朝气。
柳连鹊脸色如纸,听到他的声音,却还是缓慢起身,害怕自己太过严肃吓到新来的赘婿,强撑出笑容。
“是,放下就回来歇息。”
不管问荇放的位置对不对,他总是这么回答。
“其实我是放错地方了,是吗?”
问荇凭借着记忆,将兰草摆回了原位,看向纸人:“这里才是对的地方。”
“都是。”纸人中传出略带笑意的声音。
你想放在哪,哪都是对的地方。
问荇不乐意了。
“你又哄我,所以是不是这里?”
“就是这,你记性真好。”柳连鹊声音很轻。
“连我都快忘了。”
那段弥足珍贵却极其短暂的回忆同他过于冗长的痛苦过去黏连,难舍难分。险些如同书架最里层的书一般,被遗忘在角落里发霉腐烂。
还好有个少年拨开时间留下的尘土,将夏时两人的回忆拿出来晾晒。
“连鹊,要下雨了。”
问荇搬好花盆,隐约听到雷声隆隆,丧气地嘀咕:“今日果然晾不成书。”
刚刚还肯和他说几句的纸人突然又不说话了,但伸出左手,拍了拍问荇的指尖,表示安慰。
屋里之前有下人打扫过,只有角落有些积灰,问荇粗粗清理了下,找出藏在柜子里的香炉,点起一支檀香驱散陈腐的气味。
“你要是不回话,我就乱用你的好檀香了。”他示威似得冲纸人摇了摇手中的香。
缭绕的香气很快充斥了整间屋,走到哪都能闻见,却非常浅淡。
虽然还是过于疏离,但好歹比腐味要更有人气。
“用吧。”
纸人终于发出带着笑意的声音。
他们说话间,春雨终于落下,带来绵绵困意。
问荇关上半扇纸窗,坐在桌边点燃烛火。
窗外雨声潺潺,天色渐晚。
去年的芭蕉树已经没了,雨滴落在阔叶的植株上,也卸下些许桃树上的春红。
他看着窗外景色出神,许久没说话。
柳连鹊开始主动和他聊天。
“我也许久没去柳家,窗外的景色还好么?”
“和去年差不多,但我不喜欢。”
柳连鹊就是在这样的晚上闭上了眼,虽然只是一场假死,却彻底改变了他们的命运。
他不感谢这场苦难,因为就算没有苦难,姻缘红绳本就该缠绕,把两人死死捆绑。
“雨景常有,尤其是到了春天,你总不能都不喜欢。”
柳连鹊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都会过去,不必介怀。”
“我知道。”
问荇瞄向空荡荡的床角,记得他那日就坐在床脚处。
“我只是几日没见,有些想你。”他软下声。
“你过来,我就不讨厌了。”
他说完话,小纸人没声了一柱香时间。
“往左看。”
问荇的瞳孔微微缩紧,他听到了柳连鹊的声音,但并不是从纸人里传出。
窗边,青衣男子站得如同风中修竹,微笑着看向他,眉眼俊秀,茶色的眸子里倒影着问荇的脸。
他衣着朴素又整齐,袖口上微沾了水渍,脸色依旧比常人苍白些,但已没了沉沉的死气。
“几日没见。”
他看问荇不说话,走到他的跟前。
被雨水浸跑过的落红贴在窗台上,甚至是窗纸上。阵雨小下去,外头的风却前仆后继地变大了。
“我也惦念你。”
第254章 终将对峙
“夫郎是怎么进来的?”问荇惊喜。
柳连鹊的屋不在柳家角落里,理应没什么偏门好进,他本来都打算想办法出去接柳连鹊了。
结果柳连鹊突然穿墙,来到了他面前。
“劳烦几位同行的道长,让他们用个穿墙的法术送我进来。”
旁边有多出来的椅子,但柳连鹊依旧站着,他将桌上的纸人收起,指尖轻点在离问荇的脸颊半寸的地方:“这儿脏了,擦擦。”
“我不擦,你给我擦。”
问荇低下头。
柳连鹊比平时脾气还要好些,掏出帕子,耐心替问荇擦拭脸颊。
“我来了,你还讨厌外头景色吗?”
“不讨厌了。”问荇借势抓住柳连鹊的手,“我觉得雨下得挺好。”
柳连鹊轻轻摇头,笑而不语。
他将帕子整齐叠好收回,随后环顾四周,眼中流露出些许缅怀,但还算不上眷恋。
“真是许久未来。”
上次他和问荇走得匆忙,而今也算好好再看一番屋里的陈设。
他失神了片刻,随后正色:“周围没人,母亲晚上是不会接待客人的,我恐怕还要先去你宿的屋里。”
“自然好,我收拾好书,我们就去。”
“穿墙的法子还能再用吗?”
柳连鹊这转得也太快了,问荇感觉到些遗憾。
他还没从他夫郎那套些好话听。
柳连鹊颔首:“我学了一招半式,但不算熟练,只让我穿墙理当可以。”
“现在是吃饭的时候,外头人多,我们先把书理好再走。”
问荇微微挑了挑眉:“反正柳家也没人敢突然闯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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