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心中有什么微妙之处,出行在外,也决不能有丝毫展露私心的时候。
他们此行前来霖州缕春得到消息,奉命前来诛杀目标,而诛杀何方寻显然不在他们的计划之内,水苔并不想节外生枝,但是他们一道行动,分配下来的任务,正是叫他们一行人合力能够艰难勉强完成的的目标。
若烟生死在这里,他们真正的目标只怕也不能够完成了。
烟生收回碧血刃,站了起来,淡声说道
“他看到了我们出手,不可留命。”
不同于枯荣草苑里还要给杀手评级,譬如碧连天这种级别的杀手,几乎各个都有显赫来历,而碧血阁的规矩,却是不准弟子在人前显露真身的,从他们成为碧血阁弟子的那一天开始,他们在人间界已经“死了”,威慑人间界的唯有碧血阁这个名字,而他们是无数组成碧血阁这个名字的幽灵。
若是行动之中被人发现真身,那要么杀人灭口,要么自裁谢罪,或者用不出碧血阁,修为高的或许还能做一任教授师父,修为平庸之辈,就只能做对练,直到在某一场对练之中死在新人的刀刃之下。
烟生的这个理由,该说十分合理,但是却并不能够说服水苔。
“你在撒谎。”
水苔径直戳破了他的理由,又冷呵一声,说道
“若真是为这样的理由才叫你贸然动手,那他——更该处理掉了,不是吗。”
顺着水苔的目光看去,在距离他们不远处的一片山林中,不知何时,站立了一位身穿素衣的看客,握着一只过分华美的伞,旁观他们方才的一切言行。
水苔这样说着,碧血刃在手中打了一个转,肃杀的气氛再出铺展开来,若说何方寻窥见了他们的行动,那眼前这人可是更加证据确凿了。
“……不是他的对手,我们没有丝毫胜算。”
片刻的沉默之后,烟生才开口说话,声音同样是与他面容很不相符的悦耳,如铮铮琴音,他无视了水苔更加冷凝的目光,接着说道
“你们先离开,我来和他交谈,今夜遇到我们这件事情,他不会透露半分。”
水苔不屑道
“死人才会保存秘密。”
烟生看了她一眼,又往那道白色人影的方向瞥了一眼,然后说
“你,我,都不是他的对手。”
水苔:……
水苔的神色变得更为复杂,她不喜欢还没动手打过就先泄气自我遍地,尤其从烟生嘴里说出技不如人的话。
在烟生开口之后,她有那么一瞬间是想要直接动手去试探一番的,但是到底还是忍了下来,只是说话却更为疏离了。
“这么肯定不是他的对手,难不成你很了解他,是因为他是你的故人?”
身侧的雀奴也眯了眯眼,看着烟生别有深意的说
“不会吧,若是如此,烟生,你真能够隐忍,世上还有牵扯之人,竟然也能忍住这么长的时间没表露出来啊,若此事被师父知晓,他那么喜欢你,一定会给他老人家一个惊喜。”
烟生:……
什么惊喜,惊吓才对吧。
正是成为碧血阁弟子之后,每三至五人会分配一个师父进行专门的教导,教导他们三个的师父,显然是很喜欢自己这两位在每次考核之中都能拔得头筹的弟子,嗯,至于雀奴,师父倒是很想把他送出去,甚至雀奴自己也修行的绝望想要赶快逃离——以烟生和水苔之修为所设定的功课,对他而言,简直是生不如死了。
不过嘛,每每有这种机会出现的时候,却总是会出现那么一点意外,到了后来师父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也就打消了这种念头,只能加练雀奴,偶尔雀奴也怀疑是这两个人故意搞破坏,要留下自己看笑话,但是他既没有勇气去问水苔——问这种无聊的问题一定会被打一顿,更没希望从烟生嘴里得出答案——。
故而以师父对烟生的在意,若知晓他竟然瞒着阁内还与外界有联系,那只怕会当场晕厥了。
阁内的规矩,无论是谁,若私通外人,格杀勿论。
烟生无视了雀奴的幸灾乐祸,只是回答了水苔的问题
“刚才他们对招,你也看到了。”
水苔哦了一声,又问
“所以他们两个之间的恩怨,和你有什么关系,叫你贸然出手?烟生,你不会忘记了阁内的规矩,要连带我们一起被惩罚吗?”
烟生看向她,似乎是有些厌倦了,他今天说的话,解释的言语已经够多,不想再去回应任何质问,于是道
“我没让你们帮忙。”
水苔:……
水苔呼吸一轻,察觉出来他情绪的变化,便止住了质问。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啊——”
雀奴却立刻叫嚷起来
“你这人,帮你反倒是我们的不是了,你还真是没心没肺!”
烟生却只是侧过头去,再不说一句话了,这让雀奴更为恼火,他就知道,这小子是薄情寡义之人,就应该看着他死掉才对。
水苔心中也略过一丝的失望,一同修行的人都讲,自己是冷酷无情之人,他们却不知道,最不在意旁人的,是烟生才对,无论做什么,都没办法进入他的内心半分,就连师父也说,烟生这种人,实在是天生就该杀手刺客,为碧血阁而生的,但是——
但是,谁又能真正不在意任何事情呢,除非他的心中有让他,倘若那件事暴露出来,届时烟生又会如何,却难以想象了。
而那是水苔至今为止,从不曾了解过的区域。
水苔皱眉看了雀奴一眼,雀奴便立刻闭嘴了,而后水苔才压着不耐烦,警告烟生道
“无论如何,杀这个人不是我们的目的,帮助你是因为对同门的规矩,擅自与外人结交是阁中大忌,你最好有一个真正能保命的理由,而不是这种拙劣的掩饰。”
说完之后,水苔便引出一道气劲,将烟生跌落地上的面具挑回去他手中。
而后,她两三步间引入林叶之中,雀奴朝烟生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才不甘心的跟在水苔身后离开了。
二人离开之后,此间世界,又变得幽深寂寥。
烟生站在原地没动,只是垂眸低头下去,似乎若有所思,又或者仅仅是放空而已。
他身姿修长纤细,孤零零站在山林之中,如一支青竹,如一束花枝。
是如此的脆弱无力。
白尽欢实在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遇到李藏名,嗯,他自然知晓李藏名这段时间,也来了缕春,但是他并没有想过,李藏名会出现在这里,对何方寻动手。
这不是他所知晓的剧情,但他大概能猜出来原因,尽管猜测起来总觉得好像是有那么一些自以为是,但李藏名出手的唯一可能,似乎真正是因为何处寻来杀自己了。
白尽欢一步步的走到了他的身侧,又从李藏名的身前经过,一步步的几步往前行走。
他走出七八步的时候,李藏名仍然手握面具,站在原地,没有做出任何的回应,似乎他只是路过,二人从不认识一般。
白尽欢只好停下脚步,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回过头看向他,说道
“我还以为,你停下来是为了等我,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烟生——该说是改头换面的李藏名这才抬起头看向他,却仍然是沉默不语。
“无话可说么。”
白尽欢走回去了他的面前,看着眼前沉默寡言的少年,一时也有些难以言喻的感慨。
一两年的时间,眼前之人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从前的所有依仗与引以为傲的东西已经全都没有,而每日都是逼命时刻,也让他没时间去伤感怀念,日复一日的训练,一次又一次的淘汰考核与外出任务,一遍遍的将他的性情磨砺的冷漠无情。
在这朝不保夕的生活之中,也让他逐渐变得沉寂无言。
他不说话,白尽欢只好耐心的问道
“那你为何杀何处寻,又为何停留下来等我呢,他应该不是你们来缕春的目的吧,你为我的缘故将其诛杀,难道没想过这种行为,会带来什么后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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