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放弃,寄身在他身上的那道神识不愿意,眼前的元寅也不愿意。
“法力皆尽的你我,若不合二为一,绝无可能有任何活命的机会——你连死我手中都不愿意,好不容易,甚至付出被夺舍的代价,才换回来的一条残命,结果却在这种时候,轻易地了结在一个陌生的魔物手中,难道你真的愿意,真的甘心吗?”
不等齐经霜回答,元寅又自顾自的说道
“我也并非只为你而活——我借你吃下魔心,那你便要听我的去诛杀来者,我怕他见我气尽,连带着将我也吞吃了,父亲大人可从来没说过我们之间不能互相吞噬,但同为魔君却要被其吞吃,而且是毫不费力的白捡魔心,那也太可笑了,我可不想做可笑的魔。”
齐经霜:……
你不想做可笑的魔,我却是天下最可笑的人了。
他当然不愿意,也不甘心死。
可他也是真的心神俱疲,他分不清自己活下去,究竟是自己真的不想死,还是别人想要寄托自己而活下去。
他还是他自己吗?
齐经霜恍恍惚惚,觉得自己好像整个都不受控制了。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将元寅的魔心取出,吞下。
等他再次清醒的时候,他的手中,嘴角都沾满了鲜血,元寅的肉身,在他眼前一点点化作粉尘消散。
第192章 是我非我
他是最终的胜利者了,且享用了胜利的果实,但为何却感觉不到丝毫的高兴呢。
齐经霜慢慢的站了起来,他孤独的站在荒原之上,他知道四周有无数的魔物在暗处窥探,却没有一个敢趁虚而入,前来杀他,尽管他两只剑都随意的落在地面上,且距离他不算近。
它们害怕他,不仅仅是因为觉得打不过他,还因为他是一个怪物。
一个一身三魂的怪物。
被压下去的那老头神识重新出现,开口道:交给我,无论什么魔物杀就是了。
消散在眼前的元寅,却也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说:齐经霜,按我说的来做,保你不死。
齐经霜谁也没有回应。
就连天际越来越响的惊雷,天边出现的一角陌生身影,他也没有任何力气,也懒得去动手应对。
他在想一个问题。
他就算是拼死相争,但那真的是他么。
他还是他吗,他又是谁呢。
他是齐经霜,还是那个入魔的禅宗长老,或者,他其实是元寅,还是说,他是无数个被吃掉魔心的魔物之一。
他眼前晃动无数条身影,好像每一个都是他,可仔细去看,他又不能找不到哪一个身影是他。
谁能给他答案……
谁能给他答案!
齐经霜痛苦的捂着额头,想要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可他谁也不信任,这个希望仿佛是不会实现的奢望。
不知过去多久,他以为那是很漫长的时间,连他的痛苦都麻木时,他的脑海中慢慢的,若隐若现的浮现出一道人影,嘴巴一张一合,好像对他说了什么。
很久之前,好像有人坐在窗前,递给了他一杯茶,然后说
“喝了这杯茶,你就算入我碧虚玄宫了……唤我一声大师兄即可……”
还没等他想起来这是谁,画面一转,那道人影又拉住了他的手腕,在上面画了什么东西
“你既然入了碧虚玄宫,做大师兄的,先送你两份礼物……”
“另外一个小术法,等你的灵台开了,你才知道有什么作用……”
有什么作用呢……齐经霜想了又想,终于想起来,好像可以联系到一个人,无论身在何处,无论处于怎样的境况,如果联系到他的话,也许就能找到答案。
那个人是——
“大师兄……”
齐经霜默默地念出这三个字,他下意识摩挲到手腕上那道印记的位置,几乎要把手腕揉出血,才下定决心,用重新凝聚起来的一点点纯粹的灵气,唤起了大师兄留下的那道可以联系他的印记。
他心中忐忑无比,总觉得大师兄或许也是骗他的,说不一定,自己真去激活印记,结果仍是一场空,什么也不会发生,
又或者或者真的能够联系到大师兄,对方却可能哈哈大笑,嘲讽自己:你还真信啊。
可是他却怎么也动不了手去中断,而等印记完全启动,他甚至也等不了对方有什么回应,便迫不及待的,颤抖着声音说
“大师兄……”
大师兄——!你告诉我,我到底是谁啊!
我到底是谁啊,大师兄——!
大师兄,救救我吧……
在他颓丧闭眼的时候,一道惊雷自天际劈下,眨眼间便落在他的头顶。
世人用电石火花来形容迅疾无比的速度,却有东西比其更快。
刺啦——
一声,一阵白烟冒过,那道来势汹汹的雷电便消散无踪。
齐经霜听见声响,才迟钝的睁眼抬头,便见一只雪白华贵的伞悬浮在自己头顶。
而在这只伞上的高空,闪现无数雷电,时不时落下,却不能够在这只伞上留下一丁点的痕迹。
再来,仿佛有一股温柔又强势的力量,将无数雷电一点点却不容抗拒的尽数逼去。
乌云一层层散开,雷电一道道消去,露出高空之上孤悬的红月,看起来似乎也柔和许多。
周围寂静一片,留下来窥探齐经霜状态的魔物感受到莫名又恐怖的威仪压迫,却又怎么也见不到这股力量的主人。
那是一股看不见摸不着的力量,尽管那力量没有任何的杀意,甚至还有些温和,却还是让它们生出“害怕与畏惧”的心情,不是颤巍巍的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便是连滚带爬的往外跑去。
就连放出雷电,赶到此地的魔君,也停下了脚步,只远远地看着那道站在遍地残骸之中的人族身影,他能够感觉到这个人族已经修为尽空,自己不飞吹灰之力就能将其拿下,但到了眼前,他却不愿,不敢,不能上前一步。
因为有另外的,远胜于他的力量出现了。
————
到处都是杀戮与血腥的魔界,甚至此地才发生过一轮恶战,然而此刻,此地,却意外的竟有一种如人间界一般澄明安逸的意境。
齐经霜恍惚之间,以为自己回到了人间界。
天上红月,也好像只是人间界晚上月光出现了红色而已,就像是会出现黄色,蓝色一样……明亮亮的照耀大地,虽是漆黑深夜,也照耀四方,显现出模糊的光辉出来。
齐经霜后知后觉,若有所感的朝着某一个方向看去,便见一道白色身影坐在一只如狼犬,却又比狼犬更为高大威猛的黑兽上缓缓而来。
他沉寂的心脉一点点开始重新跳动起来,他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只能在心底一遍遍的说:
大师兄真的来了,他没有骗我……世上终于有人,没有骗我了。
——————
还好,还好,来的正是时机。
这样说好像也不太对,因为齐经霜看起来有点太过于惨烈。
白尽欢仔细的看向眼前一身血红孤零零站在原地的人,一时间没敢相认。
是说,怎么能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自己真有把他写的这么惨吗?白尽欢努力回忆了一番,然后感觉有那么一点点的心虚。
不过嘛,脸皮这种东西,慢慢的也就厚起来了,正所谓债多不怕愁,惨的也不止这一个,与其心生愧疚,不如放弃良心。
所以那一点点心虚之后,白尽欢又坦然起来了。
这样说,他好像是很无情很冷酷的人了,但谁让他是后爹呢,其乐融融合家欢的剧情是做梦,要被人骂死,唯有不断地磨难才是生存的本质啊。
距离齐经霜只有数十步远的时候,白尽欢从犬兽身上一跃而下,一步步往齐经霜的位置走去。
走到半路,看到两只剑很随意的被仍在地上,他叹了一口气,伸手勾了勾,被丢弃地面上的剑动了两下,便朝他飞去,落入手中的时候,已经又清洁如新,裹上了全新的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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