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同是前往长空禅宗,然而走的却并不是同一条道路,长空禅寺的正门显然已经人满为患,本净便带着白尽欢走了门内弟子才知晓的通道。
前寺后院,宗主所居庭院,更在众院之后,那四方庭院,低调简朴,似乎与其他院落楼阁并没有什么不同,然而漆黑木门推开之后,却是一阵含着水气的凉风迎面吹来。
水气从布满整座庭院的地面而来。
说是庭院,不若说是一方池塘,那庭院之中铺陈在地的不是黄土石块,乃是清澈水泉,唯有一条可供一人行走的狭窄石板虚虚高处水位些许,通往廊下房屋。
然而这也并非是寻常之水,并非是寻常之院。
水是引自苦海,起三千轮回明镜阵,每一个进入庭院的人,心中有一丝一毫的杂念,便会陷入阵法幻境之中,若跌落水中,更是执念不消,无法拜托幻境。
一位身披金线朱绸禅衣的老人——那应该就是禅宗宗主空尘了,似乎并没有发现有人前来,只是专心的坐在廊下煮茶。
本净推开门后,便站在一侧,朝白尽欢低头说道
“道君,请——”
白尽欢看向庭院,动了动神色,倒是也没有多说什么,便抬脚走了进去。
他已经做好陷入各种幻境之中的准备,然而他一路走到了廊下,周围的环境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他也没有陷入到任何的幻境之中。
白尽欢回头看了看庭院,又低头看着眼前的宗主,不由笑道
“宗主不开明镜阵,来验证我的真假吗?”
“贵客远道而来,岂有怠慢之说,道君,请坐吧。”
空尘朝旁边的位置伸手,白尽欢便坐了过去,而后便是热茶斟满,空尘打量了他一番,颔首道
“道君可知为何今日请你前来?”
“为姬彻天,还是为紫龙部?”
白尽欢随口说道
“无外乎这些吧,长空禅宗乃是禅宗之首,不是应该超凡脱俗,不扰外事么。”
空尘念了一声禅号,摇头笑道
“道君这却是让吾惭愧,除却碧虚玄宫,世上怕无人能真正超凡脱俗,吾等禅修,虽然向往无欲无求之道,然而举目所见,却尽数皆是天下欲望求索之相啊。”
这话倒是不错,进来长空禅寺烧香拜佛之人,哪个不是为了所欲所求而来。
不过空尘言语之中所指,只怕并非是前来烧香拜佛的香客。
白尽欢抬头朝外看去,入目所见,是寂静庭院,更远处是葱郁山林,而在山林之外,可见一点漆黑塔尖。
那便是净心塔。
净心塔与这一方庭院之间,葱郁山林之下,便是长空禅寺,平常已然是香火鼎盛,此刻更是人满为患。
论道会开启时,总是热闹一些,今时今日,却又比以往更加热闹。
齐经霜再一次来到论道会上,不同于他第一次来时候的无人在意,此次从他出现开始,所有人的目光,便有意无意的落在他的身上。
齐经霜从人群之中狭窄的通道,往高台上走去的时候,便听到周围这些人的窃窃私语。
“能让一个小孩子做出这种事情,聚龙化神策……当真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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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愧是……那背信弃义之徒齐世明的儿子,果然和他爹一样,小小年纪都这样狠毒冷血,残杀无辜,若教他长大,岂能多留?”
听到他们诋毁父亲,齐经霜猛地停下脚步,瞪眼过去,气汹汹的说道
“你们说什么?!”
那些人被他凶狠的神色一瞪,便立刻停住了话头,又虚虚的撇过脸去,虽然不说话了,却也不愿看他一眼,那是生疏甚至于抵触的态度。
齐经霜心中生出烦躁,总觉得这些人不太对劲,然而他都已经到了这里,抬起头就能看到在人群中央的高台之上,停放着十几具蒙着白布的尸体。
那是他仇人的尸体……他怎么能不去亲眼确认。
“齐公子?”
走在前面的禅宗弟子停下脚步,催促了他一句,齐经霜咬了咬牙,便无视这些人的言语,快步跟了上去。
到了高台之上,不等任何人开口说话,齐经霜便上前一步,在一阵惊呼之中,一把揭开了那蒙在尸体上的白布。
此刻正值盛夏,然而眼前这一连十几具尸体,伤口上却皆覆盖一层不会化去的寒霜,尤其门主冯成仁,寒霜更是从心脉蔓延全身。
齐经霜却并没有在意到这一点,他满心满眼,全都只是这群人的死状——真的死了……他的仇人竟然真的全都死了!
齐经霜双目死死地盯着地上这群尸体中他眼熟的几个,只觉得鼻尖一酸,眼前便朦胧一片。
他的仇就这样报了吗?
在感觉到巨大的畅快之后,齐经霜又陷入一阵的迷茫,有人替天行道,为他报仇,他不可谓不激动,但是这一切都来的太过于轻易,又让他生出一丝荒谬的不确定。
怕只是他奢望的一场梦。
齐经霜想了想,便伸出胳膊狠狠地咬了一下,感受到一阵疼痛,才确定眼前一切都是真实的。
真的,都是真的……
齐经霜激动起来,而在他高兴的想要喊出点什么的时候,便听到有人喊了他的名字,问了一句话。
“齐经霜,你可认罪吗?”
第046章 杀人者谁
我——
齐经霜正要回答问题,突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他抬起头看向那声音来源,是在更高处的位置上,从他的方向看去,似乎并看不分明到底是谁问出来这句话。
于是齐经霜只是看向大概的位置,一头雾水的说
“我认什么罪?”
一道人影从那一排高位上站了起来,而后掠空而来,落在高台上。
那是一个拿着折扇的青年人,缓步走到了他的面前,低头看着他说道
“百折门门主在内,共一十八人,皆丧命你手,你却不认了吗?”
齐经霜:……
这次,他倒是听得清楚,可是却更加迷茫
是我杀的?我怎么不知道。
齐经霜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开口说话的人,又低头看着眼前一排百折门弟子的尸体,总觉得眼前一切太过荒谬。
眼看这人越来越近,齐经霜忍不住后退了几步,摇头否认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们不是我杀的,我如果知道是谁杀的——”
“齐经霜!你还要狡辩么?!身为齐氏之人,如何却敢做不敢当?”
听见他辩解的话语,眼前之人露出痛惜神色,似乎当真为他这逃避的态度而感到失望
“你说不是你,然而能对百折门弟子下如此狠手之人,除了你,还能有谁?”
“我说了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
齐经霜大喝一声,也忍不住对眼前之人怒目而视
“我当然想杀他们报仇,但是我没杀就是没杀,我怎么知道是谁杀的他们,不是你们让我来看这些人的尸体吗?!”
他扭头想要找那个让他来的和尚,可是他回头却不见那和尚,只看到高台下密密麻麻的人群,他们仰望着自己,眼中是疏离,惧怕,斥责,愤怒……情绪并不相同,但是他们好像都确定了一件事情,那是认为自己是杀了百折门弟子的凶手。
齐经霜移开目光,充满戒备的重新抬头看向眼前之人,听见他开口说道
“你真的真的赶来,确实让我刮目相看,以为你父亲虽然脱离齐氏,却到底还记得齐氏的教导,不辱门楣,但是你来都来了,又否认不是你做的事情,却是让我不懂了,难道事到临头,心生畏惧——这倒也是人之常情,况且你还只是一个少年——”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又有一道声音传来
“齐公子,不可因为你们同脉同源,便生出饶恕之心,他虽然年幼,心性却如此狠毒,决不可轻言放过。”
齐经霜看向眼前之人,疑虑道
“你也姓齐?”
“正是,说起来,我该叫你父亲一声小叔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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