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此地有秋霜晚茶颇有一番趣味,你这里有么?”
姬彻天立刻点头,说道:
“自然,大师兄稍等片刻,我来为您煮茶。”
白尽欢颔首,他倒也不客气,待姬彻天转身挥舞之后,便扫去廊下那一方矮案与矮案两侧蒲团上的灰尘后,便施施然的坐了下去。
等候姬彻天一一将茶具摆设出来,点火煮茶,等候茶热的过程,姬彻天又有些歉意的说:
“可惜此刻夜深,也没有什么新鲜糕点来招待大师兄,若叫师傅起床烹制糕点,怕又废太多时辰。”
白尽欢道:
“无妨,是我深夜到访,没必要麻烦旁人多余劳累。”
姬彻天于是也不强求了,只一心看着炉火,手中握着一只蒲扇,时不时扇上一扇。
他们之间又沉默起来,整个庭院也只有炉火燃烧的声音,夹扎着一些鸟虫不时的鸣叫,那似乎是过分寂静与凄清的氛围了,姬彻天却丝毫没觉得悲凉惆怅,又或者相对无言的尴尬无聊,反倒感觉有些轻松惬意。
仿佛回到了仍在碧虚玄宫的时候,在碧虚玄宫时,大部分时间他是自力更生的过活,但大师兄在的时候,也会时不时的过去找他,有时会校考他的课业,有时只是单纯分享一些新鲜玩乐的东西,或许还会将宣浓光叫过去一起玩闹,不过两三人而已,却觉得无比开心。
想到此处,姬彻天嘴角不由翘起一点嘴角,然后就听到了一阵水流的声音,他抬眼看去,茶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煮开了,而大师兄正如行云流水的布茶。
世上岂有让客人布茶的道理,况且,对方又还是自己的师兄,姬彻天连忙放下手中蒲扇,正要将茶壶从大师兄手中接过来的时候,就听见大师兄慢悠悠的说:
“说说看,遇到什么难题了吧。”
姬彻天:……
他动作停了一停,然后才若无其事的说:
“没有遇到什么难题,只是有些纠结,大师兄不必担忧。”
白尽欢抬头看了他一眼,一边讲茶壶放下,一边又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唉,果然目前还是乖孩子一个。
无法抉择的痛苦,这种事情有什么可欲盖弥彰的呢,还让他不要担忧——虽然白尽欢知晓他的过去未来,也确实没多少担忧。
不过,这不妨碍他觉得此刻的姬彻天还有些单纯懵懂的可爱。
可白尽欢这次来,就是帮姬彻天将这一点可爱抹去的——也不能够说是他要强行抹除,而是姬彻天早晚有这么一遭,自己只是帮助他加快推进煎熬过去的进程。
这听起来好像有些像是拔苗助长……但他相信姬彻天不会被拔死的。
想到这里,白尽欢的笑意又收敛了,他只是专注看着眼前的茶水,接过刚才姬彻天的话说:
“既然已经纠结到了夜不能寐的地步,和难题又有什么区别?”
姬彻天:……
姬彻天扯了扯嘴角,说:
“大师兄猜到我在纠结什么?”
“很难吗?”
白尽欢挑了挑眉,说:
“这应该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吧,我进入此地,可是几乎听所有人都在猜测,太子殿下接下来要做何打算啊。”
姬彻天:……有这样夸张吗?
姬彻天有些怀疑,他明明没有在其他人面前表现出来什么为难的表情……唉,是了,他什么命令也不下发,接下来要做什么也迟迟未定,那和自己当众去言说自己的艰难纠结又有什么区别。
白尽欢学完那些人的说话之后,看向姬彻天,问:
“所以,你真正做好打算了吗?”
姬彻天:……他如果想好了,怎么还会纠结到半夜,又麻烦大师兄亲自来一趟呢。
沉默半晌后,姬彻天放弃了所有欲盖弥彰的说辞,径直说:
“我也不知道。”
这句话他不能和别人说,只能在大师兄面前毫无负担的坦然说出:
“总觉得怎样做都是错的——又或者,从一开始我就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这句话说出来后,他整个人也显得更为颓丧起来,仿若自己真正是一事无成的平庸废物了。
白尽欢默默地看着他一副失魂落魄的表情,将茶水缓缓饮下之后,才开口说:
“还记得在碧虚玄宫的时候,我告诉过你的话么?”
姬彻天抬头,目光中有些许迷茫——大师兄说过的话也不少,一时间他还真有些发蒙,没领会到大师兄具体指的是哪些言语。
于是白尽欢又提示的更明显一些:
“你离开碧虚玄宫前,我提问过你一个问题,那时候,我也曾提醒过你,当你确定想好要做的选择,绝不更改之后,才能够离开碧虚玄宫。”
姬彻天想起来了。
那时候,大师兄问他离开碧虚玄宫之后的选择,是打算去拯救霖州,还是打算去援助王都,又或者是待在紫龙部安居一隅,那个时候,姬彻天最终的选择便是拯救霖州。
正与他目前所做的事情一致……不是么。
第274章 要选什么
为什么大师兄又再次提起来,自己在离开碧虚玄宫前,所面对的那个问题呢。
那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之后,姬彻天才若有所思道:
“大师兄是想要告诉我,收回霖州本就是我最开始选定的目的,如今也该坚定自己的选择,继续向前吗?”
白尽欢对他的回答不置可否,只是问他了另外一个问题:
“但你现在还能够坚定自己的选择吗?”
姬彻天张了张嘴,竟然无言以对,他的心神确实是在动摇,不然,也不会纠结至此,甚至麻烦大师兄也亲自前来一趟了。
但他也不想做摇摆不定的人,但是——
姬彻天说:
“若非表兄出现……这番意外,我当然是坚定不移,但——”
但他现在,如果还执意继续前行,不回头去看望表兄一眼,岂不也是无情无义之人了么,他如此这般无情无义,又有什么面目去面对紫龙部的士兵呢。
君不见他日夜难眠,闭上眼都是表兄遭受围困的受难景象,他虽然未亲眼所见表兄被围困的场景,但想来也是残忍至极的景象。
他的舅父将紫龙部的兵马全都交付给他,他的表兄就算是不认同他的选择,却还是愿意答应他的要求,留下一般兵马给他,让他去“乱来”,结果却被他的“任性”害死。
他甚至连给舅父的回信,都努力拼凑一些词句,寄了回去,那些话当然也是他的肺腑之言,但他看了却只觉得远远不够,又觉得舅父收到信,只怕也要怨恨他……他不敢想舅父看到信时究竟会有怎样的表现,是以将其深埋心中,从不曾提起。
他心中全是被表兄的意外占据,让他想继续照着原有的计划走,也提不起勇气去命令别人。
白尽欢目的怜悯的看向他,叹息道:
“世上无时无刻不出现意外,如果一个意外就让你止步不前,接下来更多的意外发生,你岂不是寸步难行。”
姬彻天:……
话是这样说,但……
他沉默间,白尽欢又接着说:
“就如你迄今为止,有关于你表兄之事,你没怪罪那些埋伏的人太过狠毒,也没有怪罪明济心是他牵连,更没有怪罪天道无眼——世人遭逢祸乱,总难免痛呼父母,天道捉弄,而你竟然只是自责,也让我意外啊。”
姬彻天:……
姬彻天不由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点苦笑:
“大师兄,这种时候,就不要挖苦我了。”
白尽欢莞尔:
“这怎么是挖苦你,而确确实实在赞扬你能够承担责任,怎么,你觉得师兄我是很刻薄毒舌,喜欢挖苦人的存在吗?”
如果是宣浓光,大概心里还会真是这么想的,但姬彻天么,就是立刻摇头,说:
“自然不是,大师兄让我受益良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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