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归原想着迟点出发的,他们不赶时间门,何必早起受罪。结果贺岱岳跟贺代光闲聊时说起要上县城赶集,贺代光当即约他们一起,并说会来叫他们,于是便成了现在的情形。
天渐渐亮了,山道清晰可见,王成才关了手电筒,上前换下杨朗,两担干菌他们三人互相换着挑,轮流歇气,贺岱岳想帮忙被拒绝了。
贺岱岳拄拐杖的样子历历在目,他们哪敢让贺岱岳干重活。
“褚医生。”杨朗故意落到了褚归身后,他难得局促地搓了搓手,“我媳妇七个多月了,听说把脉能看出肚子里孩子的性别,是真的吗?”
“是真的。”褚归点点头,在怀孕满四个月后,经验丰富的医生就能根据脉象分辨胎儿的性别,褚正清最为擅长此道,曾经通过把脉诊出过一对龙凤胎。
褚归习得褚正清的真传,同样能做到。
“那褚医生你能帮我媳妇看看吗?”杨朗一脸期待,听到后方的对话,前面挑担的贺代光回头望了一眼。
“为什么?”褚归真诚地表示不解,“嫂子七个多月了,再过两个月孩子生下来结果自然清楚,现在提前知道并没有意义,你们希望她生个男孩女孩?”
“男孩。”杨朗脱口而出,说完他找补了一句,“我不是嫌弃女孩不好,我们有两个闺女了,所以想要个男孩。”
不止是杨朗,杨桂平夫妇以及他媳妇王燕燕,全部盼着肚子里这胎能生个男丁。
“对不起杨二哥,我不能给嫂子看。”褚归向杨朗道歉,“如果是男孩,你们得偿所愿但万一是女孩呢,嫂子接下来肯定会影响心情,孕期焦虑易伤身,你们还是顺其自然吧。”
褚归见过杨朗的两个闺女,知晓杨朗和杨桂平他们并非重男轻女的人,但规矩不能破。他跟着褚正清行医,见多了前脚问完男女,后脚要打胎的。
多年前一对夫妻就诊时嘴上说着他们想要个女儿,褚正清道了恭喜,转头姜自明告诉他那夫妻俩上别的医馆抓了打胎药,一尸两命。因此褚正清后来设了规矩,接诊孕妇一律不准谈论胎儿性别。
“你说得对,是我魔怔了。”杨朗抚了把脸,身形矮了一寸,村里跟他同龄的人基本有了儿子,生儿传宗接代的观念根深蒂固,不怪他着急。
“杨二你的两个闺女我觉得比村里
的男孩子懂事多了。”王成才大声宽慰杨朗,
“我妈天天在家眼馋呢,说要是她有这么两个孙女就好了。哈哈,你要不送我得了。”
“你想得美!”杨朗的失落在贺代光的插科打诨下一扫而空,“我的宝贝闺女凭啥给你,想要你自己生去。”
说说笑笑到了公社,王成才放下担子,征求几人的意见:“搭牛车吗?”
“干菌又不重,搭啥牛车,赶紧走赶紧走。”杨朗喝了口水,摆手示意继续上路。
褚归的脚力早在巡诊期间门锻炼出来了,挑担子的王成才他们走得,他空着手的莫非不行了?贺岱岳听褚归的,最后众人全票通过:走!
路上遇到其他大队赶集的队伍,不停有人认出褚归,一口一个褚医生,幸好褚归对外人不怎么摆笑脸,否则一路回应下来,他恐怕要笑得嘴角抽筋。
抵达县城,褚归与王成才他们分作两路,他跟贺岱岳上邮局办事,王成才他们去集市摆摊,忙完了十一点半在分别点集合。
褚归前往邮局,人头跟热闹的集市不相上下,贺岱岳护着他奋力挤到窗口,面露不耐的工作人员顿时表情一变:“同志,请问你们办理什么业务?”
“你好,是这样的,我八月四号寄了一封往泽安的挂号信,但昨日收件人告知我他并未收到,麻烦你们帮忙查一下。”说完,褚归递上了当天的回执。
“没收到,不可能啊?”工作人员矢口否认,他接过回执,摇铃叫来同事,转述了褚归的情况。
“两位这边请。”同事把褚归他们领到了单独的办公室,让两人稍候,他去翻一下记录。
褚归和贺岱岳的穿着虽然朴素,但衣服的成色约有八成新,料子也好,配上两人出色的长相与气质,令人在面对他们是不由自主地会高看一眼。
同事叫人奉了茶,白色带盖的搪瓷杯里茶汤清亮,舒展的茶叶是标准的两叶一芯,而非碎茶末。褚归礼貌道谢,搁在一边没有喝的意思。
表盘的指针安静地转动,分针移了三格,对方拿着一本册子走了进来。
“褚同志,我们查过了,这封挂号信是正常投递完成的状态。”他指着册子的某夜让褚归看上面的记录,内容的确如他所言。
信送达了,但收件人本人没收到,问题显然不在漳怀县的邮局。
“泽安那边具体是怎么投递的我们不太了解,不过我们可以跟泽安的同志联系,让他们配合你朋友找那天负责送信的邮递员问问。你放心,每封挂号信我们都有详细的记录的,绝对不会无故丢失。”
对方态度诚恳,且提了解决方案,褚归客气地接受了,借了纸笔将其添到给孙荣的信里:“麻烦您帮忙转达一下,这封信务必由收信人本人签收。”
“一定一定。”对方痛快答应,亲自收了信,在上面盖了个特殊的印章。
邮局的下一站是供销社,贺岱岳带足了钱票,辗转各个柜台采购,
褚归用的墨水、褚归用的本子、褚归吃的饼干——
褚归叫停,
“下次进城不晓得哪天,先买了备着,总用得上。”贺岱岳放开了买,手上很快提了一大堆。
贺岱岳扯了几尺颜色素净的布,潘中菊没几件好衣裳,他打算扯了回去请二舅妈替她做两件新的。
眼看着绳子即将套到贺岱岳的小臂上,褚归强势地夺了几样拎到自己手里。
贺岱岳看似乱买一通,实际上心里早有计划,从供销社出来,他跟褚归的手上皆是满满当当。轻的褚归提,重的他提。
拿着东西不方便逛集市,贺岱岳领着褚归去王成才他们摆摊的地方。
集市人头攒动,拎着大包小包的两人格外瞩目,贺岱岳眼神锐利,身体肌肉紧绷,集中精力提防着人群中的可疑人物。
衣摆传来轻微的触感,贺岱岳低头对上一张存在感极弱的脸,他竖着眉一声厉呵:“滚!”
“咋了?”褚归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慌忙逃离。
“一个小偷想摸我荷包,被我发现了。”贺岱岳拔高了音量,警醒大家提防小偷,他把褚归往身前拢了拢,要不是褚归在,他肯定逮了那人扭送派出所。
有惊无险地到了目的地,守摊的王成才冲他们招了招手,贺代光和杨朗一个在称称一个在收钱,暂时顾不上他们。
困山村的干菌干净品相好,在集市上还挺受欢迎的。王成才往边上挪了挪,让他们把东西放箩筐里。
“岱岳你们买完了?”杨朗找了零,扭头与贺岱岳搭话,“你们买了些啥?”
贺岱岳大概展示了一遍,杨朗看着棉布眼睛一亮:“你跟褚医生能帮我们看会儿摊吗,我想扯两尺你那种花色的布,晚了怕不赶趟了。”
贺代光没说话,但眼神透露了他的心思。
“行,你们干菌怎么卖的跟我说一说。”赶集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做主的褚归答应了杨朗的请求。
“三毛一斤,买得多能搭点添头,你们看着来。”杨朗取下装钱的袋子朝褚归一递,他倒是对褚归百分百信任。
贺代光顺势把称给了贺岱岳,王成才推一个拉一个,嘴上喊着快走:“褚医生,我们买好东西马上回来!”
贺岱岳将箩筐倒扣,脱了外套铺在上面叫褚归坐,他里面是一件无袖的褂子,结实的臂膀吸引了周围无数人的目光。
“小伙子,干菌咋卖的?”挎着篮子的大妈倒退两步,哎哟,多壮的干菌啊。
“三毛钱一斤。”大妈的司马昭之心太明显,褚归靠近贺岱岳挡住他一条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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