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好吃鬼不止贺聪一个,许是见贺聪人小,天麻将其判定为无害生物,腆着脸到他脚下讨食来了。
“猫猫!”贺聪低头与天麻四目相对,见它冲着自己手上的鸡枞丝喵喵叫,贺聪试探着往地上放了一根,天麻退后两步,等贺聪直起身,上前叼着鸡枞丝吃了起来。
天麻是真的不挑食,养它的几天来,褚归没见过有它不吃的东西。
鸡枞丝表面油亮亮的,贺代光暗暗嫌弃贺聪糟蹋东西,他努了努嘴,叫贺聪给他吃两口。碗里的鸡枞丝被贺聪吃得只剩了一层碎碎,贺聪手指捏了一撮送到他爸嘴边:“吃完啦。”
“厨房还有。”贺岱岳拿过贺聪吃光的碗作势要进厨房,贺代光连忙叫住他喊不用了,贺聪晚上吃得够多了,别待会积了食。
贺代光用没扎针的手戳了下儿子凸起的肚子,恐吓他小心肚子炸了。贺聪护住肚子,悄悄把手心藏的一块鸡枞盖丢到了桌子底下。
半个小时后,贺代光带着撸猫失败的贺聪走了,天麻骗了贺聪那么多鸡枞,临到小孩想摸摸它时,转身跑的动作那叫一个迅捷。
褚归收了针灸包,今天弄菌子费了些功夫,晚饭吃得比平日迟了一个多小时,他尚未来得及洗漱,贺岱岳向来是在他之后。
将煤油灯和热水提到洗澡房,煤油灯的油量似乎快见底了,火光暗淡得仅能勉强照亮洗澡房的一隅,贺岱岳挑了灯芯依旧无济于事。
“家里有煤油吗?”褚归瞧着在熄灭边缘徘徊的火苗问,贺岱岳摇头,他看过家里装煤油的油壶了,空的。
“你先洗,我明天问大伯他们借点煤油用着,后天县城赶大集,在让杨叔帮忙带一壶。”贺岱岳移了移煤油灯,避免褚归洗澡时水溅到。
煤油灯顶多能撑十来分钟,等褚归洗完,贺岱岳估计得摸黑了。
贺岱岳走到了洗澡房门口,身后传来褚归的声音:“你把衣服拿过来一起洗吧。”
褚归不管他的话在贺岱岳心中落下了怎样的一颗惊雷,他拽过洗衣服的大木盆搁到洗澡房,一桶热水可不够两个人用的,经过门口时他轻轻推了贺岱岳一下:“愣着干什么,赶紧的,待会儿灯熄了。”
贺岱岳如梦初醒,他本来想说家里有手电筒的,但既然褚归忘了,他也不打算提醒。
捞起床头的衣服,贺岱岳心
跳加速地进了洗澡房,关门的动静让褚归呼吸一滞,他故作镇定地脱了上衣。昏黄的火光在他身上罩了一层薄纱,贺岱岳的目光如有实质,褚归被他看得背过了身。
脱下的衣服放在了一处,褚归三两下淋湿了皮肤,朝贺岱岳伸手:“香皂给我。”
贺岱岳喉头上下滚动,满眼全是褚归。
“谁要你帮忙!”褚归抢过香皂,用完朝贺岱岳一丢,滑溜溜的香皂从贺岱岳手中滑落,蹿到褚归前面。
洗澡房的空气凝滞了片刻,褚归瞪了贺岱岳一眼:“你怎么连个香皂都接不稳?”
褚归飞快地弯腰捡起香皂,放到贺岱岳手上,下一秒却被贺岱岳抓住了手腕往身前一带。
香皂沫蹭得乱七八糟的,贺岱岳的嗓音发沉,气息喷洒在褚归的耳边。
煤油灯灭了,洗澡房一片漆黑,看不见贺岱岳的脸,褚归反而没那么紧张了,他贴着贺岱岳催他快点,不然盆里的水该凉了。
褚归穿上衣服,贺岱岳冲了个冷水澡,两人做贼似的摸回卧房,贺岱岳打开手电筒,褚归心道中计了,贺岱岳是故意的!
手电筒照亮了二人的身影,看清贺岱岳此刻的形象,褚归没忍住笑了出来,他指着贺岱岳的胸膛:“你衣服穿反了。”
贺岱岳晚上睡觉一般套的是无袖汗衫,前面领口大,后面领口小,如今穿反了,后领口勒到脖颈,画面十分滑稽。
“难怪我感觉勒脖子。”贺岱岳将汗衫翻了个面,舒坦地出了口气。
褚归举着手电筒,辅助贺岱岳捉蚊子,贺岱岳眼疾手快,一巴掌一个蚊子。在床上膝行绕了一圈,贺岱岳掖好蚊帐,表示褚归可以安心睡觉了。
褚归关了手电筒:“干脆让杨叔帮我们多买一盏煤油灯,顺道带两对电池,下个月入了秋,天一天比一天黑得早,得多备些。”
“嗯。”贺岱岳接过电筒搁到枕头旁边,随着二人躺倒,竹席下的稻草一阵窸窸窣窣。
“现在药材有了,我想让杨叔跟大家伙说一声,明天起卫生所就能接诊了,不用非得等药柜到位。”褚归轻声说着他的计划,“缺的药材我写信让爷爷他们凑一凑。”
褚归的底气来自于在京市坐镇的褚正清,另外困山村四面环山,药材资源同样丰富,褚归可不会放过它们。
贺岱岳替褚归揉着手腕静静倾听,褚归说着说着意识到一件事,他噤声竖起耳朵:“家里好像没闹老鼠了?”
细细回想,自从养了天麻以来,晚上的确安静了许多。尽管天麻小小一只抓不了老鼠,但血脉天性依然对老鼠有一定的威慑力。
趴在杂物房稻草窝里的天麻动了动耳朵,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黑暗中的某处,它悄无声息地爬出了窝,猛地扑了上去。
成功吓退老鼠的天麻得到了加餐的奖励,一小碗猪油拌饭,褚归挠挠它的下巴,天麻胡噜着往他手心蹭,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跟昨晚躲着贺聪触碰时判若两猫。
贺岱岳提着油
壶上贺大伯家借灯油,村里连接各个院子的主路相对宽阔平坦,通常是摔不了人的。
贺奶奶在屋檐下哐哐剁猪草,为了多捡点菌子,大伯娘他们天没亮就带着干粮进山了,家里的杂务交给了两老,这是村里的常态。
“奶奶,我借点煤油。”
贺岱岳递上油壶,贺奶奶进屋倒灯油,他把拐杖靠到墙上,接替了剁猪草的活。
贺岱岳上次剁猪草是六年前,在他走后,潘中菊一个人上工、打理自留地、放牛、喂鸡、养猪,结果把自己给累病了,在大伯娘他们的规劝下,潘中菊放弃了养猪,如今猪圈成了柴房,堆满了她从山里背回来的柴。
太久没剁猪草,贺岱岳刚开始的几下有些生疏,后面逐渐变得顺畅,哐哐哐哐地一通剁,贺奶奶赶紧招呼他:“哎哟,不用你来,我自己能行。”
“我来是一样的。”贺岱岳坚持将背篓里的猪草剁完,见他剁得有模有样的,贺奶奶没再同他争。
“你腿咋样了?”贺奶奶摸了摸兜,抓了把炒豌豆捏在手里,家里没什么零嘴,贺岱岳童年时期吃得最多的便是贺奶奶炒的各种豆子,炒豌豆、炒胡豆、炒黄豆,嚼着嘎嘣响。
“快好了。”贺岱岳刮干净剁猪草的墩子倚在墙上,拍拍手像小时候一样牵着荷包让贺奶奶把炒豌豆放里面。
贺奶奶炒豌豆是有诀窍的,晒干的豌豆表皮皱巴巴的,热水泡两分钟,下锅小火不停地翻炒,如此炒出来的豌豆脆而不硬。当然要说多好吃谈不上,但磨牙解馋正好,唯一的问题是豆子类的东西吃多了容易放屁。
不过贺岱岳大方,得了炒豆会同小伙伴们分享,倒是阴差阳错地保住了自己的脸面。
贺奶奶倒了二两煤油,贺岱岳一滴未洒地添入了煤油灯装油的底座。联想到昨夜灯灭后他跟贺岱岳在洗澡房干的事,褚归的右手不由自主地在裤缝上蹭了蹭。
“我去杨叔家了啊。”知会了贺岱岳一声,褚归踏出家门,因为不放心潘中菊,他们特意错开了时间。
来困山村一周了,褚归还未在村里四处转过,换了种境遇,他第一次领会到了困山村的山明水秀。
杨桂平住在老院子旁边,沿着河沟往下走,昨日的大雨抬高了沟谷的水面,水草摆动,沟底的鹅卵石与细沙清晰可见。
路上碰见几个村民,他们热情地朝褚归喊着褚医生“褚医生你上哪?”“褚医生我们啥时候能去卫生所找你看病啊?”。
“今天。”褚归回答道,“我刚要找杨叔通知你们,大伙儿若是有什么不舒服的,今天下午起,随时能到卫生所找我。”
村里人对褚归的医术原本没有任何具体的概念,直到他看出贺代光肩膀受伤并且仅靠几根针将其治好的事一传十、十传百,渐渐夸大成了他一针治好了贺代光十年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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