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中菊果然没有怀疑:“酒喝多了伤身,你下次提醒着他点。我看你中午喝的也不少,要不到屋里躺躺?”
“不了,养殖场快封顶了,我得去看看。”说完背上插着枯黄竹叶的天麻叼着竹鼠一闪而过,贺岱岳方想起忘了喂猫,他抬手碰了碰鼻子,总感觉小猫的背影充满了怨气。
在这个家里,天麻上尊潘中菊,下爱褚归,唯有对中间的贺岱岳小心眼,得罪它一次能记一整天的仇。
贺岱岳下午请了假,不算上工,到养殖场转了一圈后便回来了,正好叫褚归起床。
盖着厚实的棉被,褚归睡得脸颊泛红,寒冷的空气激得他往被子里缩了缩,南边冬天不烧炕,室内反而没北方暖和。
贺岱岳上辈子早摸索出了一套帮褚归过冬的方法,他砍来竹子做了个大号的双层瓮,底部是装炭火的陶盆,上层烘贴身的衣服,保管褚归起床穿到暖乎的。
天麻绕过贺岱岳蹭褚归的裤腿,屁股冲着贺岱岳,褚归心下好笑:“你又怎么它了?”
“中午我们忘了给它喂饭,它自己抓了竹鼠吃。”贺岱岳瞅着偏心的小东西,明明是两个人的错,天麻却全怪在他的头上,他始终没想明白天麻为何只针对他一人。
天麻还是吃鼠不吃尾巴,贺岱岳找到它藏在烧火凳下的竹鼠尾巴,火钳夹着扔进了灶台。
小猫的心思无人能懂,褚归拿天麻专用的帕子替它擦了身上的灰。老鼠身上携带了细菌,孩子们爱和它玩,不注意清洁容易生病。
天麻仰着脖子乖巧地让褚归擦嘴,腹部的绒毛雪白,尾巴一甩一甩的,贺岱岳看它眯眼享受,手掌飞快从它脑袋摸到尾巴。
“喵!”天麻炸了毛,褚归连连安抚,嘴里数落贺岱岳,好好一个人,跟小猫计较啥,活该招天麻嫌弃。
潘中菊看着两人一猫的互
动直乐呵,
褚归与贺岱岳表现出来的沉稳时常会让人忽视他们的年龄,
可他们之间,较为年长的贺岱岳,过完年也不过将将满二十三而已。
趁有空,贺岱岳提着柴刀上了山,褚归怕冷,他要多砍些柴火屯着。潘中菊背着背篓一道,贺岱岳力气大,倒用不着人搭手,她是去捞松毛当引火柴的。
不让干粗活的褚归拌了谷料到后院喂马,首乌适应了新环境,闻到食物的香味,它欢快地扬了扬蹄子,发出友善的低鸣。
混着谷料吃下的药材在首乌体内缓慢渗透,褚归再次将听诊器贴到首乌的心脏处,首乌不再惊慌躲闪,安静地嚼着谷料。
褚归记录下首乌的心跳频率,数字比第一次有所增长。首乌一天进食四次,两顿谷料两顿草料,它明显长大了许多,皮毛愈发有光泽。
待首乌吃完谷料,褚归解了拴在柱子上的缰绳,打开栅栏牵着它到外面放风。
褚归早取得了首乌的认可,他松掉缰绳,任首乌自由行走,天性喜爱广阔天地的首乌撒腿跑了几步,发现离褚归远了,又站在原地等他,或者掉头哒哒地跑向褚归。
“褚医生遛马呢?”王成才大声招呼道,褚归抬抬手作为回应,为了防止首乌受惊,他放风时特意选了人少的地方。
首乌在困山村是独一份,玩闹的小孩们稀罕地跟在褚归后面,像一条小尾巴。他们不敢捣乱,首乌停下来吃草时,褚归会允许听话的他们排队摸摸小马驹。
褚归有别的事要做,每次放风的时间不超过一个半小时,看时间差不多了,他牵上缰绳轻轻一扯,首乌恋恋不舍丢下嘴边未啃完的青草随他往回走。
贺岱岳半下午砍了十几捆柴,一捆捆扛下山码到柴棚四周,头手脸皆糊得黑黑的。
褚归把换洗的衣服替他拿进澡房:“赶紧洗洗去。”
贺岱岳洗澡期间,褚归帮着潘中菊做好了晚饭,天麻原本蹲在潘中菊的板凳上,贺岱岳一过来,它唰地跳到了桌底。
褚归和潘中菊对视一眼,双双笑了,潘中菊握筷子的手笑得发抖:“行了,你先哄哄天麻吧,不然我怕它在桌底偷偷挠你。”
贺岱岳认命地放下筷子,给天麻弄了肉汤泡饭,咪咪地唤着哄它,天麻矜持了五秒,看在肉汤饭的份上原谅了他。
“你脸怎么了?”之前贺岱岳脸上糊着黑灰,褚归没留心,坐到身侧方见他颧骨有道约莫三厘米的不规则红痕,似乎是被什么划的口子。
“剔柴时树枝刮了一下,没事。”贺岱岳不以为意,伤口很浅,结了痂明后天就能好。
今天的晚饭比往日迟了些,桌上的煤油灯昏黄,褚归靠近检查伤口是否有发炎的迹象:“涂点药吧,你干活时当心些。”
褚归给贺岱岳涂的是祖传药膏,擦完他放下罐子,拿过床尾的针线,他选了两块布给贺岱岳做香囊,准备绣上松竹的花样。
“别做了。”贺岱岳捏捏他发凉的指尖,“等天暖和了来,我不着急。”
这么冷的天贺岱岳哪里舍得褚归为他受冻。
“有竹瓮,不冷。”
褚归既答应了要给贺岱岳做,自然不会拖延。
竹瓮里添了炭,贺岱岳将窗户敞了一条缝,晚上睡觉前再把竹瓮搬到堂屋,避免炭中毒。
缝香囊的布来自于褚归在京市百货商场买的一件缎面衬衣,颜色是少有的蔚蓝,贺岱岳对褚归穿这件衬衣的印象非常深刻:“好好的衣服你拆了它做什么?”
“蓝色衬你,我衣服多,不差这一件的。”褚归绷直布料,针尖从内刺出,神情专注,娴熟的手法仿佛穿花蝴蝶。
做长栓的香囊褚归用了一周,而贺岱岳收到香囊时,他颧骨的结痂尚未脱落。
贺岱岳的香囊褚归夜里做、白天做,挤占了他全部的闲暇,蔚蓝香囊上的竹纹栩栩如生,细密的针脚处处承载着制作者的用心。
“以后莫瞎吃醋了。”褚归把香囊替贺岱岳系到腰间,香囊的外形类似常见的烟袋,贺岱岳戴着丝毫不显突兀。
得了香囊的贺岱岳神采飞扬,他没四处与人炫耀,只在被问起时回一句褚归给他做的。
香囊里装的是能环节疲劳的药材,关于香囊的功效,贺岱岳一律回答安神。
整日为温饱奋斗的村里人没有对安神香囊的需求,白天干活累得苦哈哈的,夜里脑袋沾了枕头立马入睡,城里人的生活也没他们想象的那么滋润嘛,竟然连觉都睡不好。
褚归一气儿做了两个香囊,其中一个空的,作替换用。贺岱岳对香囊格外爱护,做脏活累活的必取下,心疼得跟个什么似的。
“香囊是做来给你戴的,那么紧张干啥。”戴着香囊反而成负担,褚归干脆打了个死结,“老实戴着不准取,绳结的样子我记着呢,你若是取了,我以后不做了。”
去公社前褚归撂下话,贺岱岳举手做发誓状:“不取了,绝对不取了。”
宽大的斗笠遮住了褚归的上半张脸,贺岱岳把手中的蓑衣披到他肩上,坐诊日碰上了下雨,褚归佩了一身的行头,大大拖慢了他的步伐。
首乌载人得到他一岁成年后,养殖场今日上横梁,贺岱岳不可或缺,褚归踩着泥泞的路面,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在雨中,好在冬日的雨势小,不至于将他彻底困在家里。
两小时的路程在风雨的妨碍下延长一半,褚归汗湿了贴身的衣服,进了卫生所,他脱下厚重的蓑衣,浑身陡然一轻。
来不及休息,褚归喘匀气喝了口热水,候了许久的病人迫切地敲响了问诊室的门,她实在难受得厉害。
敲门的病人是位二十来岁的女性,一副县城人的穿着打扮,她面容疲倦,陪同的家属是她丈夫,神情不耐地埋怨着褚归怎么到这么晚。
“哪里晚了?褚医生来卫生所要翻几座山,今天又下雨,你们不清楚情况不要乱说。”田勇替褚归打抱不平,褚归够好的了,为他们风雨无阻,他们应该感恩才是。
“好了你别说了。”女人扯了下男人的胳膊,转头向褚归道歉,“对不起褚医生,我爱人是太担忧我了,他不是有意的。”
褚归接诊过那么多病人,什么样的没见过,他没把男人的埋怨往心里去,示意女人坐下,凝神探脉。男人眉眼焦虑地看着此情形,褚归为免太过年轻了,他真跟别人说的那样能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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