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归并不是带着孙荣漫无目的地瞎逛,他拟了条路线,将村里需持续关注的病人与孙荣一一做交接。
途经老院子,婴孩哭声响亮,褚归停下脚步问孙荣想不想看看他接生的孩子。
“不会打扰吗?”孙荣当然想看,他嘴上如此说着,身体已诚实地偏了角度。
“我听着他哭声有点不对。”褚归话锋一转,小杨念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越听越不对劲。
杨家位于老院子正中,褚归喊了声杨二嫂,屋内无人应答,他提气喊了第二遍,终于盖过小杨念的哭声传到了王燕燕的耳朵里。
“哎,谁呀?”家里有人,堂屋门是敞着的,王燕燕托着小杨念出了卧房,面上犹带愁容,她朝褚归挤了一抹笑,“褚医生来了,快进来坐。”
“孩子咋了?”褚归俯身观察襁褓中的奶娃娃,他咧着嘴哭得满脸涨红,脑门湿漉漉的,细弱的筋脉透皮鼓胀,一摸脸蛋,果然烫手。
发现孩子发烧那会儿是早上八点多,新生儿抵抗力弱,极易惊风受凉,王燕燕生养过两个女儿,对此不至于慌张失措,加上当时孩子烧得不厉害,王燕燕便用老法子为他退了热。
老法子的效用维持了半日,孩子从低烧变成了高烧,王燕燕也急了,褚归叫门时她正准备拿钱上卫生所。
王燕燕说完前因后果,褚归接过孩子:“家里有热水吗?”
“有。”王燕燕连连点头,按褚归的话兑了半盆温水为孩子擦身。
两个月大的奶娃浑身软得像嫩豆腐,肉乎乎的,一按一个凹陷,褚归收着力道,取最细的银针点刺手足。
风寒不难治,药材配比是唯一难点,孩子越小越需谨慎斟酌,类似的病情孙荣接诊了上百例,均未曾失手。褚归整个过程的表现相当沉稳老练,孙荣自问今日若是他来做,绝不会比褚归更好。
孙荣把原因归咎于了褚归超乎常人的天赋,套用姜自明在信里写的一句话——我们小师弟打娘胎里开始学中医,老天爷亲自喂饭吃,能跟旁人一样么?
守着孩子退了烧,褚归收了王燕燕三分钱,叮嘱她中午吃了饭,记得叫杨朗上卫生所取药。
“你出诊一次三分钱?”孙荣扫过褚归揣钱的荷包,“手头的钱够用吗?”
“够,我一个月加工资到手有五十来块。”褚归吃贺岱岳的住贺岱岳的,除了寄信基本没别的开销,家里是贺岱岳管钱,具体结余了多少他不大清楚。!
第158章
褚归的钱怎么是贺岱岳在管?
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感浮现在了孙荣心头,他动了动嘴角,到底没把话问出口,猜测或许是两人关系好的原因,有时候分太清反而伤情分。
中午的米饭是褚归煮的,孙荣看到他熟练地生火、淘米,从咕噜冒泡的白色米汤中舀出半熟的米粒判断火候。
没人在信里跟孙荣提过禇归会做饭的事,热腾腾的水汽浸红了禇归的手指,怅惘中孙荣听见他说自己的厨艺仅限于煮饭,炒菜学了好久都拿不上台面。
“已经很好了。你小侄子有次吃我做的饭吃哭了,我以为他挑食训了两句,结果他跟你嫂子诉苦,说是我做得太难吃。”
孙荣哭笑不得地摇摇头,他鲜少下厨,家里的琐事全是妻子在打理,无一处不妥帖,所以明知她错了,也无法狠下心斥责。
“嫂子熏的腊肉特别香。”禇归语气真切地夸赞,抛去那一点点私念,孙荣妻子这些年对他们京市那一批人是没得说的,拢共几斤肉票,还巴巴的做成腊肉香肠往外寄,褚归吃得最多。
依褚归的意思,药材的事到此为止,切莫再提了,万一弄得夫妻俩结了怨,相干的谁能好受?
孙荣心底一松,行,到此为止。
饭煮好,贺岱岳拎着一尾鱼回来了,五斤多的大鲤鱼,鱼尾呈漂亮的橘红色,天麻凑脑袋试探地嗅闻,被结结实实地甩了一尾巴,受到刺激反爪挠破了鱼尾。
三人始料未及,天麻腾身跳起,贺岱岳连忙抬高手臂,险险令鱼身避过了大张的虎口。
“走开。”贺岱岳喝退天麻,大步到后院杀鱼,刀背猛敲鱼头,刀刃倒刮鱼鳞,拔筋剖腹一气呵成。
孙荣瞧他那动作,手上少说得沾了百八十条鱼命,遂好奇问了一嘴:“你们村里有鱼塘?”
“没,我上隔壁村买的。”贺岱岳淋水冲洗干净杀鱼的案板,活蹦乱跳的大鲤鱼已成了盆里的鱼块。
听见他们的对话,褚归择着菜笑了,贺岱岳岂止会杀鱼,他处理田里的鳅鳝亦是得心应手。
上辈子贺岱岳不知从哪里听说鳝鱼肉吃了补身体,天天半夜打着电筒下田摸黄鳝。鳝鱼粥、烤鳝鱼、烧鳝鱼,彼时他厨艺平平,饶是使尽了浑身解数,鳝鱼肉仍或多或少带着些腥气,褚归不忍糟蹋他的一番好意,连着大半个月,直吃得谈鳝色变。
贺岱岳捕捉到了褚归的笑,投以疑惑的眼神,褚归隐晦摇头,示意没什么。
泼了杀鱼的浊水,贺岱岳避着褚归将鱼块端到案板上,姜片小葱去腥,酸青菜切段。白花花的猪油下锅,孙荣意外出声:“不等潘大娘吗?”
“岱岳做饭也挺好吃的,只要得空,家里的饭一般都是他做。”褚归解释道,他指着案板靠着的墙壁,“芳嫂写了叠食谱,那里挂的调料全是她寄的。”
张晓芳的手艺孙荣早有所耳闻,姜自明经常在信里炫耀自个儿的伙食,说他没口福。
孙荣原想着褚归来这破落的
乡下怕是吃了不少苦,现下越琢磨越觉得偏离,哪个吃苦的人能过得如此滋润的?
视线从褚归由内到外透着好气色的细腻面庞往下,整洁的衣领服顺地贴着领口,除了刚刚烧火衣摆沾了点柴灰,浑身上下寻不到一处脏污。
褚归手里握着火钳,孙荣下意识看向了灶台上的一双手,同样是二十岁出头的年纪,一个修长净白,一个粗粝暗沉,与贺岱岳相比,褚归跟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似的。
早上来吃饭时孙荣碰巧撞见贺岱岳在洗褚归昨日换下的衣裳,随口一问才得知褚归的小生活过得有多安逸。
打天凉了起,衣服脏了有人洗,被窝冷了有人暖……沉浸入自己思考中的孙荣后背抵上了门框,褚归一无所觉,贺岱岳倒是发现了孙荣的打量,但他忙着裹淀粉炸鱼块,很快收回了分散的注意力。
“辛苦你帮忙照顾当归了。”孙荣突然开口,褚归享福的背后,全是贺岱岳的影子。
贺岱岳先是一怔,与褚归面面相觑后扭过头:“不辛苦,我们是互相照顾。”
甭管白天多累,到了晚上一抱着褚归,贺岱岳准能满血复活。孙荣瞧见了贺岱岳为褚归洗衣做饭,殊不知褚归夜里也时常映着烛光为贺岱岳穿针引线。
你来我往你情我愿的事,哪谈得上辛苦。
孙荣原是替褚归道谢的,贺岱岳此话一出倒显得他成外人了,默默端着盛满的酸菜鱼去了堂屋。脚步踏过厨房门槛时,孙荣心头莫名一慌,原地苦思了半晌,方察觉是失落感作祟。
他们仨的小师弟啊,如今跟别人天下第一好了。
惆怅的孙荣配着酸菜鱼下了三大碗米饭,整条鱼数他吃得最多,饭罢擦桌洗碗又争不过贺岱岳,他打了个饱嗝,哎!
褚归当他撑着了,冲了杯山楂茶,孙荣接过抿了半口,酸得一激灵。去核山楂片在红褐色的汤里浮浮沉沉,较市面上的略小,肉质饱满,孙荣嚼了片细细品味:“什么山楂劲这么大?”
“山里的野山楂,村里的孩子们摘的。”褚归闻着酸味口舌生津,他平日里忙,不常进山,但山里的野果一样没落下,到了成熟期,那帮孩子见天地往卫生所来给他献宝。
说起野果,褚归上杂物房取了个鼓鼓囊囊的布袋,搁桌上一样一样往外掏,边掏边介绍。他不白拿,通常会给个五分八分的,免得招人闲话。
褚归叙述口吻平淡,孙荣却听得惬意,一直以来紧绷的筋络仿佛被梳子由上至下梳透了,连骨头缝里都透着股舒畅的松泛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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