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妥当,塑料红壳的圆镜上映出郑秋霞漂亮的脸蛋,气色红润,光彩照人,她满意地抿嘴笑了。将唇膏跟雪花膏放进木匣子里,郑秋霞锁了抽屉,揣着钥匙出门。
“你这是要去哪?”郑母提着洗好的衣服进院子,迎面撞上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儿,惊讶出声。
“我去……我去找春秀玩。”鲜少撒谎的郑秋霞支支吾吾道,她挪了两步想从她妈侧面绕开,被一把拽住了手腕。
自己生养的女儿什么德行郑母一清二楚,她一眼看出郑秋霞有事瞒着她,搁了木桶拉着人到屋里:“你跟我说实话,穿成这样想去找谁?”
说亲在即,郑母担心郑秋霞在外面偷偷跟人处对象,万一败坏了名声,还怎么嫁个好人家。
“我不找谁!”郑秋霞矢口否认,
越来越心虚,最后抵不住压力松了口,“妈,你看到褚医生了吗?”
“看到了,我洗衣服时去看了眼,咋啦?”郑母乍然没反应过来,一句话说完兀地拔高了音调,“你什么意思?”
她显然有了答案,郑秋霞不再扭捏,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对,我相中褚医生了。妈,你说我嫁给褚医生怎么样?”
“姑娘家家的一口一个嫁,不害臊。”郑母嗔着杵了下女儿的眉心,然后沉默下来,思考女儿说的话。嫁给褚归当然是千好万好,但不是她故意打击女儿的信心,褚归来自京市,能看上他们小地方的人吗?
郑母道出她的顾虑,比起遥不可及的褚归,她更偏向于够得着的粮食局,做人呐,要懂得知足。
“哎呀,妈你让我试一试嘛。”郑秋霞摇着母亲的胳膊撒娇,“我会拿捏好分寸的。”
郑秋霞不是死脑筋的人,她计划假装生病请褚归帮她看看,在褚归面前刷个脸熟,届时再根据褚归的表现判断是否进行下一步。能成自然最好,不行顶多当无事发生,她接着相看她的粮食局。
“你等等,我晾完衣服陪你过去。”郑母被说服了,“把你嘴上的唇膏擦了,哪有人看病专门打扮的。正好你不是来小日子经常肚子疼吗,顺道让褚医生开些药调理调理。”
郑母不愧是多吃了几十年饭的人,立马将郑秋霞漏洞百出的计划补圆了。郑秋霞咬了咬嘴唇,跟心动的对象说什么她来小日子肚子疼,简直太难为情了吧。
母女俩一起晾了衣服,走前郑母拿面粉在郑秋霞嘴上扑了扑,苍白的唇色让郑秋霞多了几分憔悴,显得楚楚可怜。
作息做全套,郑母扶着郑秋霞排到了队伍末尾,众人见此纷纷关切询问郑秋霞怎么了,刚刚人不是还好好的吗?
“她肚子疼。”郑母代答道,郑秋霞蹙眉捂着小肚子,靠在郑母身上,扯出一丝脆弱的微笑。
有经验的人顿时一脸了然,当女人真是不容易:“我以前也是这样,生了孩子就好了。”
春花听到外面的动静,推窗一看,她果然没猜错,郑秋霞小日子来了,估计弄脏了衣服,所以换了一身。
队伍一点一点缩短,郑秋霞的心跳逐渐加快,郑母捏捏她的手指,扶着她的手用劲一推,将她送到凳子上。
低头撕病历本的褚归没看到她们的小动作:“叫什么名字,哪里不舒服?”
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跳的郑秋霞笑容僵在了脸上,与她对视的褚归无论是表情抑或语气均无任何波动,在褚归面前,她有且仅有病人一个身份,性别、年龄只是他诊断的辅助因素,至于长相美丑,他根本不在意。
对自己长相引以为傲的郑秋霞遭遇了第一次滑铁卢,怔楞着说不出话,郑母叹了一口气:“我女儿叫郑秋霞,今年十八岁了,她每次来小日子都肚子疼,麻烦褚医生你帮她看看能不能吃药调理。”
“嗯。”褚归把了郑秋霞的脉,开方抓药一气呵成,“来的那几天不要喝,连续喝三个月,下一位。”!
第65章
含蓄的年代同样不缺乏敢大胆示爱的人,巡诊期间假借生病排队找褚归搭讪的姑娘不止郑秋霞一个,还有赶着饭点来送鸡汤的、请褚归出诊半路趁机表白的,如同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褚归要么当不懂她们隐藏的心思要么直接拒绝,绝不给她们留一点念想。
铩羽而归的郑秋霞红着眼睛到家,趴在床上痛哭一场,为褚归的冷漠无情,亦为她无疾而终的初次心动。
郑母抚着女儿的后背轻声安慰,心想褚归真是个好人,可惜他们家没那福分。褚归肯定是要回京市的,若两人成了事,郑秋霞跟着去了京市,她们母女俩怕是连见面都难。
如此想着,心中最后的遗憾也烟消云散了,郑秋霞止住眼泪,抬起一张湿红的脸:“妈,我没事了,你去忙吧。”
郑母揩去她眼角的泪珠,欣慰地笑了:“我的好闺女,人一辈子长着呢,喜欢跟过日子是两码事,等以后你成了家,什么情啊爱的,全是空花花。”
郑秋霞躲开母亲的手,别人怎样她不管,她嫁的人必须喜欢她,没感情的日子太磨人了,像她二伯二伯娘,三天两头吵,她会疯的。
又亲手掐断一枝桃花的褚归眨眼把无足轻重的二人抛到了脑后,他们带的药材里有几种用完了,且无功效相近的替代品,田勇提议让人上卫生所取一些,反正他们得待到明天,来得及。
接下来三人只看病开方不抓药,末了将缺少的药材汇总到一张清单上,叫队长派人去卫生所,在公社歇一晚,天亮了再回。
被委以重任的小伙子背着空背篓走得脚下生风,果然像他拍胸脯说的那样,全大队数他脚程最快。
没领到药的村民们对此不是很乐意,抱怨队长窝囊,六个大队凭啥他们排到尾巴,尽捡剩的。
大队长有苦说不出,卑微地赔着笑将他们劝走了,他转身看着褚归动了动嘴,似是想说什么,犹豫半晌憋出几个字:“褚医生辛苦你们了——”
队长媳妇没好气地把碗撂在桌上,叮叮哐哐的声音将大队长的废话堵住,张川和田勇眼神你来我往,明智地保持了沉默。
由于队长夫妇闹了矛盾,晚饭在异常奇怪的氛围中度过,褚归的房间在他们隔壁,差劲的隔音效果使争吵声清晰地钻进了他耳朵里。
女人骂男人的队长当得憋屈,天天干着吃力不讨好的活,当了几年的队长一点好处没捞着,眼看着马上要换届了,队长的位置绝对会被郑家人抢去。
“什么抢不抢的,谁有本事谁当呗。”队长吧嗒抽了口旱烟,愁云惨淡的。他这人没啥能耐,当初选上队长全靠他爸在队上的威望,前年他爸过世,人走茶凉,底下的人不服从管理,上面的人嫌他干不出成绩,两头受气。
“要死啊你,在屋里抽烟,臭死了。”烟杆在床沿磕了两下,男人熄了烟,女人柔了语气,“明早你好好找褚医生说说,我们做父母的苦点无所谓,但不能不为孩子考虑啊。”
“大成一年比一年大了,城里的工作我俩没
法给他弄,趁你还是大队长,能跟褚医生他们说得上话,求他帮帮忙,介绍大成进卫生所当学徒,多少学点东西,总比地里刨食强。我话可放在这了,你明早如果不说,我就自己去求褚医生。”
“瞎掺和啥呢,大成的事我心里有数,你莫给我捣乱了。”
男人放倒枕头,梭下去躺平,“明早叫大成待家里,别关键时候找不到人。”
女人喜滋滋地应了,全然不知他们的谈话已被褚归听了去,他们口中的大成褚归有点印象,十六七岁的模样,人倒是挺机灵的,曾所长近日确实想招两个学徒补充卫生所的人手,条件合适的话,他顺水推舟送个人情也不是不行。
在村里,十几岁的青少年算得上一个完整的劳动力了。天蒙蒙亮,就着酸豇豆吃了两碗菜干饭的大成拿着镰刀预备下自留地除草,他未长开的身形仍带着少年的青涩,却懂事得让人心疼。
“大成,今天上午你先别下地了。”队长媳妇喊住儿子,摸摸他打着补丁的衣服,解了围裙进屋从他衣柜里翻了套七成新的盯着他穿上,再取了梳子将乱糟糟的头发梳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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