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帮你捞,你根本吃不着。”
“胡说,我可以。”
“不,你不行……”
恰在此时又有一个丸子晃晃悠悠浮了出来,顾渺立刻不跟他闲唠了,眼神微凝,双筷并拢,看准时机,动作迅捷如闪电,快准狠地戳了下去,眨眼便将肉丸捞走了。
迟鹤亭:“……”
行。
他确实吃不着。
迟某人愤愤地伸筷,飞快地从顾渺碗里夹走了一个丸子。
“哎,阿迟,我的肉丸……”
锅外的生食一点点变少,两人逐渐吃得滚饱,锅里的争斗也随之平息。迟某人放下碗筷,满足地喟叹一声,懒懒地唤道:“三水。”
顾渺歪歪斜斜地靠在床上,显然是吃撑了不想动,道:“嗯?”
“忽然想起件事,你能不能帮我……嗝!问问无昼,他打算怎么处置方怀远?我思来想去,还是不想轻易放过这畜生,最好做成药人折磨个三五年……嗝!”
“方怀远?”顾渺不解道,“你跟他也有仇?”
“也?”迟鹤亭立刻警觉起来,“你和他也有仇么?慢着,他怎么你了??”
“不,不是我,是无昼。他没法再给自己易容了,跟方怀远有关系,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没细问。”顾渺想起江无昼欲言又止的模样和隐晦的告诫,摸摸下巴,“无昼让我小心些方怀远,但他除了帮我付了顿饭钱、白送了许多药材、带我去祭典上玩,好像也没做很出格的事情。”
迟鹤亭一拍大腿,咬牙切齿道:“他在跟你套近乎,想骗你!”
上一世顾渺八成就这么被唬走了,怎么没点心眼呢!
顾美人当即表示不屑:“我怎么可能会被一点小恩小惠骗到,你当初还是……”
他忽然住嘴了。
迟鹤亭颇有兴趣地追问道:“我当初是怎么把你哄到手的?”
顾渺静默须臾,小声道:“我被围杀,逃到灵诸州,掉进了你的药铺后院里。”
“嗯嗯,然后?”
“然后你见面就踹了我一脚。”
迟鹤亭:“?”
顾渺:“但是最后帮我治好了伤,虽然收了钱。”
迟鹤亭义正辞严道:“治好是应该的,怎么能踹你呢?太不像话了。后来呢?”
“后来你每天炖汤给我喝。”顾渺顿了顿,“中间还发生了些事,但主要就是做饭给我吃。啊,其实饭钱也是我给的。”
“……你给钱了?”
“给了,金的银的都有。”
迟鹤亭神色渐渐变得难以置信,等顾美人绕来绕去又绕回吃的上面时,忍不住困惑起来:“我好像有点不太明白。”
顾渺诚实道:“我也不太明白。”
“听起来我骗了你很多钱。”迟鹤亭扶额道,“而且我还是个黑巫,你怎么没把我一剑砍死?”
“但也只有在你这里,可以放心吃放心睡。”
迟鹤亭一时有些忡怔。
“也不光是这些。”顾渺爬到他身侧,将脑袋靠在他肩上,眼神不自觉温柔下来,“那会你不仅要躲避玄宗的骚扰,自顾不暇,还忙着炼制解药,穷得都要揭不开锅了,但却把仅有的东西全都给了我。”
“是什么?”
“传闻中的玄鸟残酷无道,连血都是冷的。唯独心口尚留有一捧热意,将我哄骗了进去。”顾美人浑然不觉地自己正在说着多么动听的情话,“不过,我也愿意给你骗……嘶,阿迟,你不觉得有些冷么?炉子熄了,快快,去把窗关起来。”
迟鹤亭无比珍惜地在他额上吻了吻,起身去关窗。忽然,他微微停顿,眯起眼睛望了窗外片刻,低叹道:“三水,看,下雪了。”
初雪刚歇,山河万里银装素裹。
江无昼披着斗篷,等不及进屋便展开了刚取来的字条,粗略扫过。
“下月初……”他自言自语道,边伸手推开门,摘了兜帽,“左护法,白庄那边可有消息?”
左护法显然是等了许久,见他回来,赶紧递上一杯热茶道:“属下刚确认过,白庄行踪已查明,正在尝试派人与他接触。”
“很好。他曾是天阶黑巫,接触过摧魂水煞,说不准手里还握有一些切实的证据,再多派些人手过去,务必盯紧了。”外头实在是太冷了,江无昼喝了两口茶,顺便用茶盏暖了暖冻僵的手,觉得整个人舒服多了,才接着问道“清欢呢?”
“阁主已经到了方怀远的藏匿之地,传讯说让公子静候佳音。对了公子,既然要向世人揭露摧魂水煞这种歹毒的毒物,迟公子身为玄鸟,握有毒方,可以当着众人的面亲自做出药傀儡来,岂非更有利的证明?为何偏要去找白庄这种不知底细的家伙?”
“我不想让鹤亭成为众矢之的。”江无昼垂眸看着桌上皱巴巴的字条,“玄鸟可以背负骂名,可以被千夫所指,但鹤亭不行,他不能站到明面上来。”
“这、果然还是公子考虑周全。”左护法被一语点醒,也觉得自己想得欠妥当,“但仅凭这一条,恐怕还不足以引众怒讨伐玄宗,反倒会引来某些贪婪之人曲意逢迎,企图向玄宗讨要一杯羹。公子莫怪,属下看着……挺悬的。”
“摧魂水煞,此乃玄宗罪状其一。其二,阿渺说乾坤洞窟是个骗局,乾坤锁里根本没有秘宝,玄宗骗了那么多宗门去送死,这些吃了亏的各门各派哪肯善罢甘休。其三……”江无昼扫了他一眼,淡淡道,“这事我曾交给你去办过,还没想到?”
左护法闻言茫然。
“那些幸存的白云派弟子,由你安置的不是么?”
“啊对。”左护法挠挠头,“难不成,这也是用来对付玄宗的?”
“那些大多都是不愿向玄宗屈服,亦不愿留在傀儡宗门,仍坚持以白云派弟子自居的人。”江无昼半是无奈道,“我本想过让他们进入飞花阁各个分阁做事,但是某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死活不肯。这批人好歹也是我收拢来的……唉,所幸还有他用。”
“……”
“你啊,多学着些,飞鸿一听便明白了,所以后面的事我交给他去安排了。”江无昼放下茶盏,笑起来,“虽然玄宗害人无数,但若没有人肯站出来牵头,那些门派多半惧怕玄宗势大,打碎了牙往肚里咽,不痛不痒地骂两句,到最后也掀不起什么风浪。由白云派来当这个牵头人再合适不过了。”
左护法越听越糊涂:“可白云派就剩这么点人了,即便一时牵起了头,后劲也不足啊。”
“你光想到白云派被玄宗害得凄惨,难道飞花阁便不算深受其害么?”
“公子的意思是……”
“两家关系特殊,这点人尽皆知。白云派愤然发声,飞花阁出手相助,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没人敢嘴碎。”江无昼低头整理着桌上散乱的卷宗,一心二用还游刃有余,“到时召开讨伐大会,再把清欢推出去卖个惨,实在不行,我这个‘死而复生’的副阁主也跟着露几面,说两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叫他们一个个义愤填膺、哭着出去。”
“……”左护法深深感到自己脑子不够用,干脆道,“公子,属下还是去盯牢白庄好了。”
“去吧。天寒,记得添衣。”
“谢过公子关心。”
江无昼独自一人留在书房里整理卷宗,不知为何心绪难宁,忍不住又捡起了那张字条翻来覆去看,渐渐皱起眉头,低声道:“蚀骨香的解药……来得未免有些太过容易了。奇怪,鹤亭为何会知道暗室的开启之法?”
他越想越是心惊,提笔回了一封长长的信过去,在信中询问了许多细节之处,封好口,盖上火漆,唤来人道:“送去黑山,越快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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