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清欢冷不丁抽走了信纸,道:“不行。万一有人伪造字迹,在落日亭设下埋伏,你这只小羊羔岂不直接被叼走了?若真是你师叔,我可以把人请来陵德湖做客。”
“可小师叔脾气有些古怪,不喜上门做客。约在落日亭见面,恐怕也是他跟药王老人家提出来的。我很久没见到小师叔了……想去……”岑熙越说越小声,巴巴地看了会晌阁主,见他没有丁点儿通融的意思,又望向江无昼。
江无昼揉揉他的头发,道:“近日不太平,你最好少出门。况且这约定的时日早已过了,去了也未必能见到人。”
“不会的!”岑熙大急,“这信的末尾还压了一片草叶印子,是只有我跟小师叔才知道的暗号!”
“草叶?”晌清欢眯起眼睛,将信纸横竖都转了一遍,“倒确实像从药草上摘下来的叶子。他特意压上去的?我还以为这是你们药王谷产出的普通花笺。暗号又是什么意思?”
“就、就是……”岑熙犹豫稍许,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解释道,“如果不慎错过信上的约定之期,便再往后延十日,同一个时辰同一个地方,他还会等在那里。”
“那就是四天后。”晌清欢搓碾着那枚草叶,沉吟片刻,对岑小大夫颔首道,“你也跟来罢。”
江无昼颇有些不赞同地望着他:“信里约定的时辰是亥时。再过十日便是下月初一,鹤亭那边准备要盗取蚀骨香了。这节骨眼儿上,你大半夜去城外赴约不说,还要带上子熙,未免太过莽撞。”
“放心,有我在,他出不了事。”
江无昼白了他一眼,背过身去,显然是恼了。
岑熙忐忑不安地绞着手指,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既不想让江无昼这般担忧,又怕晌清欢为了哄人开心改口,真不让自己去了。正左右为难,忽然被人重重地一拍后背,踉跄几步,险些扑在了桌子上。
“别愣着。”晌清欢道,“这种时候你不做点什么,怎么让无昼放心?”
岑熙迷茫道:“我、我该怎么做?”
“把城郊的地图找出来,寻几条快速且隐蔽的下山路径,再问我借两个人,明日陪你去落日亭附近走一趟熟悉地形,到时见机不对,还有一逃之力。”晌清欢恨铁不成钢道,“难不成你指望本阁主替你安排妥当?无昼护着你是没错,但飞花阁从不养事事都等着别人安排的蠢……咳,你懂我意思。”
此话一出,不仅岑熙怔住,连江无昼都回过头来,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猛看,好似不认识了般。
晌阁主被瞧得心虚起来,道:“不过无昼,若你实在不愿让他跟着去——”
“不,你说得没错。”江无昼神色柔和下来,走到他跟前,低声道,“是我忧心过头了。清欢,你确实……确实变得跟从前有所不同。”
这一句简直抵得上百句夸赞,晌清欢心花怒放,装作抬手替他拨开碎发,指尖飞快蹭过那柔软的耳垂,压低了嗓音亲昵道:“师兄。”
江无昼睫毛颤了两下,抵住他的手腕,继续道:“但我也的确不愿再见到子熙浑身是血的模样,你……你记得照看着些。”
“我以阁主的名誉向你保证,岑熙不会出事的。他都说了那是他小师叔的暗号,伪造的可能从五成降到了两成,何况我还有其他布置。就算跟出去的是只没用的兔子,本阁主也能完好无损地把人拎回来。”
江无昼终于被说服,道:“那便依你。”
约定之日,亥时,落日亭。
冬夜风寒,岑熙披着个斗篷缩在晌清欢身边,像只机敏的小兽,一双眼睛滴溜溜地瞧着四周。
晌清欢倒是放松得很,还有心情跟岑熙说笑:“你那小师叔守不守时?过了一刻还未来的话,我可就丢下你先走了。”
“小师叔很守时……”
皎月隐入黑云,落日亭远处的矮灌木丛簌簌一动,原本由岩石和矮树聚集而成的嶙峋怪影竟慢慢蠕动起来,凝成了一个人状的黑影。
晌清欢哪见过这诡异怪象,当即一惊,长剑“噌”地出鞘,寒芒烁烁,就要朝那鬼影砍去。不料有人比他还快,兔子似的窜了出去,边跑边嚷嚷道:“小师叔!”
晌清欢:“……”
这鬼里鬼气的模样都能认出是他师叔么!?他无奈地收回剑。也不知这小子是怎么长这么大的,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就这么直接扑过去了。
“师侄,许久不见。”清润嗓音从乌七八糟的影子里传出来,借着暗而复明的月色,勉强能瞧出是个用藤蔓伪装起来的俊秀青年,乍一看还以为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土地公公。
岑熙一个猛子扎进那人怀里,欣喜道:“小师叔!真的是你!”
长孙越扯干净身上的草藤,回头扒拉出一个灯笼,找出火折子打亮了,习惯地递给岑熙,道:“好师侄,替师叔拿着。”
“哎。”
他就着灯笼的火光拍干净草屑,抬眼望向晌清欢,从容不迫地行了一礼,道:“久闻晌阁主大名,在下药王谷长孙越,奉药王之名前来,为飞花阁送一则消息。”
“长孙兄不必多礼。”晌清欢拱手还礼,“夜深露重,还是进落日亭去说吧。”
其实落日亭里也不暖和,但好歹有个坐的地方。
晌清欢拽住高兴得快要摇起尾巴的岑小大夫,将他按坐在自己身边,道:“不知药王有什么重要消息,需得劳烦长孙兄三更半夜来爬山?”
“此举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还望阁主莫怪。”长孙越道,“听闻飞花阁准备召开讨伐大会,药王念及一桩隐秘旧事,恐会对参与讨伐的诸位英雄豪杰不利,特意派在下前来告知阁主。”
“旧事?”
长孙越微微一笑,道:“医师一派与黑巫水火不容,我那可怜的师侄甚至因此被逐出药王谷,阁主可知其根源在何?”
晌清欢皱眉:“一者救人,一者害人。自然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非也。阁主应当知晓,天下医师皆以药王谷为尊。两派不容,个中原因……说来惭愧,这便牵涉到了药王年轻时一桩不甚光彩的旧事。”长孙越顿了顿,望向石桌对面的二人,语出惊人道,“药王曾经与上上代玄宗宗主交好,视为知己。谁料识人不清,引狼入室,最后反被盗走两样东西。”
晌清欢眼皮一跳,直觉这两样东西十分关键,追问道:“敢问长孙兄,被盗走的是何物?”
“一样唤作同命蛊。”长孙越轻叹了口气,“另一样……名为蚀骨香。”
第104章
“蚀骨香?”晌清欢心中骇然,面上不动声色,“好怪的名字,不如同命蛊这名字一目了然。”
“这两样东西都是药王早年游历苗疆,机缘巧合之下得到的。蚀骨香分作蛊虫与香料两部分,香料燃烧产生的烟尘既是蛊虫的食物,亦为毒。”长孙越细细解释道,“若香料过量,蛊虫死亡,被子蛊寄生之人也会随之而亡。”
岑熙失声道:“什么!?那迟……唔唔!”
晌清欢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冷冷道:“本阁主与人论事,岂容你小子插嘴。再多说半个字,现在就给我回陵德湖。”
他始终对这位药王谷小师叔怀有三分防备。
长孙越怔了怔,忽然皱起眉,恍然道:“莫非,阁主身边有人中了蚀骨香?是谁?”
“的确有人中了蚀骨香。”晌清欢略过第二个问题,单刀直入道,“可有解法?”
“哎……这,无解。”长孙越露出痛惜之色,“蛊虫死亡后,体内累积下来的香毒会逐渐侵蚀五脏,除非能再次寻到制蛊之人,但那都是药王年轻时候的事了。”
晌清欢脸色微微变了变,思及江无昼对玄鸟的态度,略觉得头疼。不过对他来说,死也就是死了个不太熟的黑巫,倒也没什么太大感觉,很快回过神来,继续道:“本阁主没瞧出来这蚀骨香如何对讨伐玄宗不利,那么同命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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