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鸿乍听见吩咐,愣了一愣,迅速反应过来,道:“是。”
陵德湖几乎倾巢而出。
众人举着火把寻了一夜无果,仿佛这么个大活人掉下来后就凭空消失了。
东方亮起霞光,透过晨雾,轻轻落在岑熙苍白的脸上。他仰头望着峭壁上那处长满青苔杂草的巨岩,咬了咬牙,忽然拽住旁边的树藤开始向上爬。
等飞鸿发现时,他已经爬得离地快有十丈高,正吃力地企图翻上巨岩,还滑了一下。
“岑小公子,危险!”
岑熙压根没听见有人在喊他,挂在半空努力蹬了两下腿,磕磕碰碰地爬了上去。
不一会儿,巨岩上传出一阵嘶哑得快要断了气的哭声,抽抽噎噎地喊道:“找、找到了……在这里……还、还有气儿……”
片刻之后,所有尚在搜寻的人都聚拢了过来。江无昼站在崖底,一身白衣尤其醒目。他满面疲惫,却难掩振奋,冲巨岩喊道:“子熙!他怎么样了?!”
“把药箱送上来!”岑熙探出头,用力抛出一截绳子,“胳膊和腿都摔断了,人没事,还清醒着!”
药箱很快被送了过来,绑在绳子上吊了上去。
岑熙抹了把眼泪,翻找出止血粉,转头爬到晌清欢身边,道:“阁主,你还有伤口在渗血,我先把血止住了,再把断了的骨头固定好,让他们带你下去。”
晌清欢躺在草丛里,眯起眼瞧着那泛起鱼肚白的天,无奈道:“轻点啊。哭什么,别哭了。刚才那会儿哭得,还以为给我号丧呢……嘶!不是说轻点么!?”
“我看阁主很有精神。”岑熙听见“号丧”两字,又狠狠地撒了一大把止血粉上去,“这是迟兄特制的药,起效快,就是疼了些。”
“……轻点轻点,我摔下来又躺了大半个晚上,经不起折腾。”晌清欢边倒抽凉气边断断续续问道,”长孙……嘶,长孙越怎么……哎疼!怎么样了?“
“押去陵德湖了。”
“我想想……如何处置他。”
岑熙垂着眼,一声不吭地将伤口附近的草叶泥土都擦去,草草裹上纱布,拎起夹板开始固定摔断的骨头。
晌清欢偏过头来,试探着问道:“你想放他走么?那是你小师叔。”
“我已经不是药王谷的弟子了。”岑熙面无表情道,“昨夜的消息太过惊人,我怕是假的。阁主最好把人交给无昼哥,让他去套套话,顺便再问药王谷要点好处,当作补偿。”
晌清欢失笑:“他送来的消息应当不假,只是要你命也是真……哎哎,头就别裹了吧,都成粽子……唔!”
“外伤很重,内伤也不轻,接下来几个月得老老实实躺在床上养伤。”岑小大夫麻利地把他嘴也封上了,纱布绕到脖子后面系了个蝴蝶结,露出个勉强的笑容,“放心,我一定会把阁主治好的。”
晌清欢:“……”
他察觉到岑熙的情绪有些不对头,奈何嘴被堵住,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小半个时辰后,晌清欢被小心翼翼地挪到担架上吊了下去。他本也是在强撑,运下山送进马车里后,很快便昏睡过去。
岑熙抱着膝盖坐在他身边,望着一抖一抖的车帘出神。
回到陵德湖后,岑小大夫正准备再给晌清欢仔细处理一遍伤势,却被江无昼喊了去。
“子熙,你也找了一夜了,先去歇息。”
“我不累。”
“清欢的伤势,我会请医师来料理,你不必担忧。”
“除了阁主的伤,还有另外的事也很要紧,耽搁不得。”岑熙道,“是大事,药王谷送来的消息,跟玄宗有关。”
……
江无昼听罢转述,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沉吟许久,道:“这些消息我会再找长孙越证实一番。蚀骨香倒是不急,鹤亭他们盗来之后并不会立刻用掉。只是这同命蛊……距下月初还有五日,我已经暗中联络好了其他宗门,只待黑山一乱,便即刻开始攻山。不知方鸿轩会将同命人藏在何处,若不能斩草除根,那就麻烦了。”
“攻山?这么快?”岑熙一惊,“哥,你之前还说那些贪图乾坤锁宝物的宗门不肯相信自己被骗了,他们连讨伐大会都没来,怎么突然改了口?”
“阿渺临走前,以裴家的名义写了十数封信留在我这,信内附上了乾坤宝图和译文。”江无昼道,“我本不想轻易动用这些东西,但近日总觉得不安,恐拖久了生变,索性都寄了出去。子熙,你莫打岔,我方才在想什么……嗯,同命人……”
江无昼扶着额,双眉紧锁,竭力想抓住那一闪而逝的灵光。他总觉得前些日见过的某条消息可能和这同命人有关。
方怀远被捉的消息应当已经传到了方鸿轩耳中,但玄宗这些天什么动静也没有,让自己的安排统统落了空,实在是古怪。
同命蛊起效需得有血亲在世,按理说这小子远比自己想像得要重要。不然,除了这勉强算作血亲的侄子以外,方鸿轩还另有私生子不成?
万一他早早就炼制好了同命人,又会将人藏在何处?
江无昼越想越是头疼,正巧门外响起左护法的声音,道:“江公子,阁主醒了。”
“我去看看他。”
晌清欢嘴上的纱布被解开了,正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挺尸,十分无聊。听见开门的动静,他眼睛一亮,道:“无昼,你来了。”
江无昼在床沿边坐下,指尖轻抚过他脸上没有裹着纱布的部分,掖了掖被角,叹气道:“清欢,你误会了我话里的意思。我不愿子熙出事,难道就愿意见到你这么半死不活地躺着?昨夜我听见消息,真以为你……罢了,切记没有下次。”
“我有分寸。”
江无昼不悦道:“你有分寸?有分寸让陵德湖这么多人找你找了一夜?话又说回来,昨夜你们见面后到底发生了何事?分明约在落日亭,又怎会平白无故地从赏月台上掉下去?”
“岑熙没跟你说?”
“他昨天吓得魂都快没了,拼了命地找你,我不好再刺激他。”
晌清欢若有所思。
江无昼推了推他:“你别不说话。”
“我以前看谁都觉得那人待我不是真心,是别有所图。但最近……又觉得看谁都挺好的。”
“是你心境变了。”
长久的沉默之后,晌清欢开口道:“以前有你替我担着的时候,总觉得天塌下来也不过如此,还十分不知好歹,如今才懂得你有多不容易。师兄,等再过个十年二十年,我也不当这阁主了,和你一块儿离开陵德湖,去游历四海,去看名山大川,好不好?”
“你就这么把飞花阁的担子撂了?”江无昼笑起来,“我跟着走了,你想把担子撂给谁?”
“嗯……岑熙怎么样?”
江无昼结结实实吃了一惊,半晌才道:“认真的?”
“先这么想想,他还太嫩,得教。”晌清欢说乏了,微微阖起眼睛,半醒半睡地呢喃道,“还是得等……赤蝶从密室盗出蚀骨香,义士盟讨伐过玄宗,一切事了……”
江无昼倏地睁大了眼睛,霍然起身,道:“你说什么?!”
晌清欢被吓醒了,磕磕巴巴道:“我、我说他太嫩了……”
“不是,下一句。”
“赤蝶从密室盗出蚀骨香……”
“左护法!!”江无昼声调都变了样,匆忙唤来门外侍候着的左护法,“给我笔、纸,务必一定要赶在他们进入密室之前,把这封信送到黑山!”
左护法连滚带爬地进来,又连滚带爬地冲出去取笔墨纸砚。
晌清欢见他惊慌得指尖都在发颤,皱眉道:“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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