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听闻这话,顿住步子,犹豫了会儿还是半低着头走了过来,低声道:“我不买清凉油。”
白蔹瞧人脸色有些发白,他放轻了些声音:“娘子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告诉我。”
姑娘瞧了白蔹摊子生意寡淡,也没什么人上前来看稀奇,左右都没有客人,见招牌上写的是医摊,且摊主是个年轻的小哥儿,这才多瞧了几眼。
“哥儿是大夫吗?”
她有些不确信的问了一声。
白蔹点点头:“是啊,摊子上的药膏清凉油都是我自己做的。”
闻言,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近日有些腹痛,想买点药。”
白蔹见人此般怯怯,躲躲藏藏难开口的样子,哥儿虽然没有这些困扰,但毕竟也是能生养的,且他还是个大夫,顿时便会意了:“是腹痛还是日子不准?”
姑娘见大夫果然明白,连忙道:“腹痛。”
“我给你把脉看看。”
小姑娘闻言又有些犹豫了,大夫是个哥儿没什么不方便的,但是在这闹市上,又是个年轻小娘子把脉看诊,只怕是惹人看闲。
白蔹知道历来许多人都是讳疾忌医的,女子小哥儿更是苦楚,即便是病了痛了知晓去看医,但碍着情面,即使是普通病症前去就医看诊都可能有人说闲话,许多不堪与人言说的病症更是自己熬着也不会去看。
“不碍事,别人又不知你看的是头疼脑热还是看别的,再者也不一定有人识得你是不是。”
闻言,小姑娘这才挽起袖子让白蔹摸了摸脉。
接着白蔹又说问了些症状,小姑娘连连点头,他这才道:“无碍,娘子有些体寒,天热也不要太过贪凉吃许多寒物,冬冷之时多泡泡脚。”
言罢,白蔹在摊子上取了一个小瓶子递给小姑娘:“这是玄灵止痛丸,我自己炼制的,一日分三到四次温水服用。”
“不过若是你不放心,我也可以给你开个方子,你去医馆里拿药也是一样的,只不过医馆里大抵是开的药剂,不是药丸。”白蔹仔细道:“我这药丸人工要繁杂许多,吃起来和携带都方便,为此价格也比医馆里的要贵一些。”
小姑娘直道:“我就要小姜大夫的,多花点钱不碍事。”
去医馆拿这种药难免瞧人脸色,若是大夫有医德的还好,没有医德的简直是受刑,这般药丸可好用得多,带着也不奇怪。
连忙就掏了钱。
三棱站在旁头,听着白蔹叽里咕噜和小姑娘说了好一会儿,最后生意做成了,等人走了,他才上前道:“公子可真会说道,这般内服的药丸竟也卖出去了。”
“这话怎么说。”
三棱道:“若是清凉油这般外用的东西也就罢了,能试用效果好不好一目了然,药丸子可是内服的,轻易的谁会买,不怕买了假药?”
白蔹笑道:“你倒是心思细密,卖假药吃死了人可是要下大牢的,寻常人谁敢在这地方公然摆摊买卖的。不过正因为有这一层危害在,为此我这小医摊儿起始的生意不好做。但日久见人心,前头的人觉着好了,自是会再来找我买东西。”
“如此说来方才那娘子倒是实诚人。”
白蔹微微叹了口气:“一则是实诚,二来也是没法子,姑娘哥儿想看个病不容易,藏着掖着的,若非如此,她又怎会再我这一小医摊儿上买东西。”
此后白蔹又卖了几卷蚊烟就再没有生意了,两人的摊子没有遮阴伞,太阳晒过来以后逐渐炎热起来,白蔹见三棱的脸都晒的红扑扑的,虽是尚未到午时,还是叫着人收拾了东西,收活儿了。
今儿没有免费的大马车坐,白蔹背着个装得满满的医药箱从南门寺顶着太阳回去,到府门口后背都快被汗水给打湿了。
他从后门进去,想着还要走老长一段路才能到园子,头一次嫌自己住的地方太大了不占好处。
“三棱,快点,回院子我要喝一大杯寒瓜汁。”
“好。”
白蔹抱着医药箱快着步子走在尽头,府里规矩多,无事不可疾跑,不然他都要一口气跑回去了。
到廊子尽头,白蔹老远瞧着一道身影在园子门口晃荡,他见背影有些眼生,看着人年纪不大,和三棱差不多,可个子要比三棱高不少,且衣着华丽不似下人。
他小心走上前去,见着门口的人时不时的往园子里头张望,跃跃欲试想要进去,又似乎在犹豫什么。
“您这是在瞧啥?”
听到身后忽然冒出声音,少年吓了一大跳,许是做贼心虚一般腿一软差点摔倒,但看清来者不过是个下人,他又立马稳住身子,一改脸上的惊慌,端出主子的款儿来:“你是何人?”
走在后头步子比白蔹慢的三棱可算是追了上来,见着少年赶紧行了个礼:“二少爷安好。”
白蔹恍然,原来是宁慕衍的弟弟,怪不得看起来两人眉眼有些微相似。
他记得兄弟两人并不和睦,听说当年宁大人和夫人恩爱有加,园子里并没有偏房妾室,但有个心怀不轨的哥儿趁宁大人一次醉酒爬了床,后来便有了身孕,宁夫人心善,抬了这个哥儿做妾室生下了宁正裕。
可这个妾室却是个没福分的,生了宁正裕没享两年富贵便因病离世,后头继夫人入府,宁大人过世,宁正裕便养在了继夫人的园子里。
白蔹从上辈子认识这个二少爷起,就知道他对宁慕衍势同水火,虽是同家兄弟,在家里横眉冷对也就罢了,后头即便是入朝为官,宁正裕也时常在朝堂上与宁慕衍唱反调。
他虽不知两人究竟为何会如此,但是世家大族中,不乏嫡庶明争暗斗之事,也是不足为奇。
白蔹回神行了个礼问安。
宁正裕看着白蔹两人额头上都有些汗水,头发也在回来的路上乱了一些,当即端着一张严肃的脸,却因气势上有些不足,倒像是故意虚张声势一般:“这般冒冒失失,蓬头垢面的成何体统。”
三棱见宁正裕责怪,连忙道:“二少爷,今日公子休沐,方才出了门回来。”
“便是休沐也得注重体态,不可在外丢了府里的颜面。”
“是。”
白蔹道:“二少爷可是过来找大少爷的?如何在门口站着,怎的也不进去。”
宁正裕倏而惊慌:“我、我只是下课了路过此处罢了,没有要进去打扰兄长的意思。”
说完,他又急急道:“你们进去吧,我先回去了。”
言罢折身匆忙要走。
白蔹心想这小破孩子。
他正要跟三棱进园子,身后却又响起一道声音来:“你就是长兄的随行医师?”
白蔹回头,不解此问:“是啊。”
“那你要好生照料着长兄的身子,不可懈怠。”
白蔹深看了宁正裕一眼,忽而道:“二少爷真的不进去同大少爷请个安吗?大少爷今日并未有要事安排,若是二少爷有学业上的不解之处,也可前去同大少爷请教。”
宁正裕闻言错愕的看着白蔹,神色很不自然。
素来耳边常听到的都是长兄繁忙,不要前去叨扰;他学业不佳,两次也未过县试,而长兄是案首,是解元,长兄不喜愚笨之人,别在他面前瞎晃荡,他当刻苦读书……
身边从未有人告诉他可以前去向长兄请教。
宁正裕的心思像屋子里的烛火,风一吹便十分动摇,可话到嘴边,他梗着脖子话却变成了:“不必,我学业上并未迷惑之处,今日夫子才赞誉了我的文章有进步。”
白蔹眉心微动,也罢,本是见宁正裕有些口不对心,有意让兄弟俩之间的关系能有些缓和,说到底是一家人,但见他如此,也不必白费功夫。
“如此便恭送二少爷了。”
宁正裕闻言心头一窒,眸中闪过焦急:这医师怎就这么顺从,竟也不多挽留一句,但凡是多邀请一次,他就应下了。
瞧着人要告辞,宁正裕心中难舍此次机会,连忙又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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