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嬷嬷一路飞奔回漪澜殿,刚一进去就把伺候的宫人都赶了出去,她跑到床榻前,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床榻上的女人身子羸弱,面色苍白,一看便是久病之人,她轻轻拍了拍靠在她身侧的男童,声音柔和婉转,只是因身体虚弱,声音有些无力,她道:“麟儿乖,嬷嬷要跟娘说话,你明日跟温太傅学了新东西,再来讲给娘听,可好?”
“好。”聂麟乖乖应了一声,拿起书离开了。
待聂麟离开,苏婉看向呼吸稍稍平缓的刘嬷嬷,问道:“这是出什么事了?嬷嬷怎地如此着急?”
刘嬷嬷缓了这么一会儿,忘了看到宁行止带给她的冲击,转而想起正事,她拍着大腿,急道:“娘娘,出大事了!东宫里住进去人了!”
苏婉不解道:“那就住进去了,与我何干呢?”
“听说住进去个王爷!娘娘,陛下就麟儿这一个孩子,却迟迟不肯立太子,如今接了个王爷进东宫,别是要立那王爷做太子,那以后我们麟儿怎么办?”刘嬷嬷急道。
苏婉深吸了口气,脸色微沉,语气也重了几分:“嬷嬷,过去看在你是我奶娘的份儿上,说这些话我就当没听到,若以后你再说,我便送你出宫,我说过了,太子之位不重要,只要麟儿平平安安就好。”苏婉见识过聂玄做太子时的艰难,她不想她的孩子经历那些。
刘嬷嬷讪讪闭了嘴,心中却觉不甘。苏婉庶女出身,在府中本就不得宠,她跟着苏婉母女也没讨着什么好,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个聂麟,眼瞅着登顶帝位的机会就在眼前,苏婉竟丝毫不争,着实是气人。
苏婉看着刘嬷嬷的神色,轻叹了口气,她念着刘嬷嬷曾经待她的好,几乎将她奉若亲娘,却不想,竟把她的心养大了。
“哎呦,对了!”刘嬷嬷一下子想起宁行止了。
“娘娘,您猜我刚刚看到谁了?”刘嬷嬷一脸惊恐。
苏婉漫不经心的问:“谁?”
刘嬷嬷道:“宁家那位公子!”
苏婉一听,立刻喝止:“别胡说。”
宁行止去世,被追封为君后的事,可以说举国皆知,聂玄因思念宁行止,找了不少与宁行止相似的人进宫聊解相思,她亦清楚,可即便再像,他们是他们,宁行止是宁行止,谁也替代不了他,刘嬷嬷说这话,若是传进聂玄耳中,聂玄定会开罪刘嬷嬷,苏婉一直都知道,宁行止是聂玄不可触碰之逆鳞。
苏婉曾短暂的接触过宁行止,知晓宁行止的为人,亦知道聂玄对宁行止的感情,她身子差,一度想自己死后托孤给宁行止,哪怕日后聂玄充盈后宫,有了其他孩子,有宁行止在,聂麟这一生也会无忧,却谁知宁行止竟先她而去了。
刘嬷嬷听苏婉这么说,急道:“我没胡说,就是宁家那个公子,长得一模一样!”
苏婉深居后宫,消息并不是那么灵通,见刘嬷嬷神态不似作假,心里也不禁好奇,却什么都没有跟刘嬷嬷说,待刘嬷嬷离开后,方才唤来自小在她身边伺候的丫鬟:“紫玉,你可知宫里近来有新进什么人吗?”
紫玉摇头,苏婉向来不关心这些,她也就没怎么在意。
苏婉道:“嬷嬷说,她见到了一个和宁公子长相一模一样的人。”
紫玉立刻会意:“娘娘,回头我就去打听打听。”
关于谢无恙的事情,宫里知道的人不少,紫玉一打听便知道了。
她把了解到的回去说与苏婉,苏婉惊异道:“那位公子还与宁家拜了干亲?”
“嗯。”紫玉点头,“听闻宁夫人可喜欢那位公子了,还有宁大将军也待那位公子极好。”
苏婉眉头紧蹙,她想不明白,除非是宁行止本人,否则聂玄和宁家怎么会做到如此地步?可宁行止明明已经……
“我得见见他。”苏婉抓住紫玉的手,“紫玉,你去了解一下那位公子每日都去哪里。”
苏婉的眼中有了光,假如,假如真的是宁行止呢?否则她实在想不出聂玄怎么会沉迷在替身制造的虚假幻觉中,而宁家也同聂玄一起疯。
“娘娘,怕是有些难。”紫玉把所有事情都打探清楚了,“那位公子早出晚归,只要他回来,陛下就会过去,您根本就没有机会见他。”
“这可如何是好?”苏婉颓然靠回床上。
紫玉宽慰道:“娘娘,您也说了,陛下是个好人,他不会亏待殿下的。”
“你不懂。”苏婉摇头。
她见识过先皇的冷漠,体会过先皇后的狠心,亦明白宗室的力量,她从不怀疑聂玄对宁行止的那份心,但在皇权的枷锁中,苏婉岂敢去赌聂玄为宁行止可以做到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的身子千疮百孔,即便太医署几番会诊都回天乏术,她不敢渴求能陪着聂麟长大,只盼他的孩子有所托,哪怕日后聂玄在前朝的逼迫下广纳后宫,哪怕聂玄有了新的孩子,至少有人能护聂麟一二。
聂麟躲在殿外,听着苏婉和紫玉的话,掉头跑开了,他知道苏婉的身体状况,亦知道苏婉对他的忧心,他不想苏婉担心他,只想苏婉好好养病。
聂麟一路跑到东宫门口,整了整自己的衣裳和头发,端正了一下仪态,这才迈着小方步进去,小大人模样,和幼时的聂玄如出一辙。
在东宫伺候的宫人一见到聂麟,一个个白了脸,忙道:“殿下是不是走错了?奴婢送您回去吧。”
他们看到了聂玄是怎么对宁行止的,更加知道宁行止是怎么对聂玄的,如今聂玄本就没把人哄好,万一宁行止见了聂麟更生气怎么办?
聂麟摇摇头:“我没有走错,我是来找住在这里的这位公子的。”
宫人们还欲再劝,正殿的门刷的一下打开,宫人们吓得呼啦啦的跪了一地。
最近宁行止跟谢无憾学看账本学的是头昏脑涨,今日回去,谢无憾又是给了他厚厚一沓账本,为了躲清闲,宁行止索性抱着账本早早便回来了。
他正烦躁的在书案上看账本,便听到外面有动静,一打开门,便见宫人跪了一地,当中有一个小身影负手而立,仪态端肃,贵气十足,和聂玄像了个十成十,宁行止不用想都知道这孩子是谁了。
宁行止歪头看着聂麟,聂麟也看着宁行止。
宁行止道:“你找我?”
聂麟点点头,他走到宁行止跟前,仰着小脑袋看着宁行止,正色道:“我见过你。”
宁行止诧异,他印象中好像没见过这孩子。
“在哪里?”宁行止问。
聂麟道:“就是这里。”说着,走到一个偏殿前,扭头看向宁行止。
宁行止跟过去,推开偏殿的门,跟着聂麟进去。
只见聂麟轻车熟路的进去,走到一个柜子前,指着顶上的小柜子道:“在那里。”
宁行止狐疑的看着面前的小豆丁,有些好奇,那么高的位置,他怎么看到的。
聂麟似乎知道宁行止在怀疑什么,他道:“宫人打扫的时候,不小心掉下来的,卷轴打开,我就看到你了。”
宁行止飞身上去,刚拉开柜子的门,画卷倾泻而出,有些直接打开,入目全是宁行止的画像。
宁行止愣住,他随手捡起一幅,只见画卷上的他趴伏在书案上合着眼睛,身上搭着聂玄的衣裳,旁边有一行小字:元成二十二年六月初五,阿止被先生罚抄论语,书三行,遂酣睡至天明,真不知先生是罚他还是罚我。
再捡起一幅,画上是六岁时的他,正专心吃着点心,腮帮子被塞得鼓囊囊的,旁边同样有一行小字:元成十五年八月十五,帝设宴于含元殿,初次有人与我亲近,感觉甚好。
此处画卷不知道多少,每一幅上都是他,上面还配有当天聂玄的心情,从他们初见,到他做了聂玄的伴读,再到他搬离东宫,宁行止从没想到聂玄冰冷的外表下,竟有如此细腻的心思。
“你功夫果然厉害。”聂麟轻轻点头,忍不住赞叹。
宁行止回过神,这才想起旁边还有个小豆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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