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玄不等宁行止回答,用手指狠狠戳在宁行止的胸口,一字字道:“宁行止,你就是一个没有心的怪物。”
宁行止手指微蜷,不敢泄露丝毫情绪。
“滚去广场跪着,朕不想看到你。”聂玄背过身去,不再看宁行止,待宁行止出去,他呼啦一下,把桌上卷轴全扫到了地上。
王福喜听到动静,忙进来,看着地上的卷轴,再看看广场上跪着的人,心底尽是无奈和叹息。
宁行止跪在殿前的广场上,来来回回巡查的卫兵,有左奉宸卫的,亦有右奉宸卫的。
讥笑嘲讽不绝于耳,宁行止就像没听到一样,他脊背挺得笔直,目光直视前方,眼神却暗淡无光。
自先皇后薨后,他和聂玄就走进了一个无法转圜的死局,他知道只要同聂玄解释了,也许聂玄就会原谅他,可他却不能也无从解释,只能任由恨意在聂玄心底扩大,然后再将他伤的体无完肤。
夜里,原本晴朗的天,突然浓云密布,惊雷阵阵。
六月的天反复无常,时而晴空万里,时而便是倾盆大雨。
王福喜在御案旁给聂玄磨着墨,时不时的朝外面看一眼,眼看着大雨将至,忍不住劝道:“小公子重伤初愈,身子骨正是虚弱的时候,奴婢看着马上就要下大雨,不如……”
聂玄冷冷看向王福喜,王福喜立刻噤声。
不消一会儿,外面狂风大作,御案上的奏折被吹得凌乱,殿内宫人忙去关窗。
聂玄看了一眼,收回视线,再看奏折却怎么都看不进心里去了。
狂风刚过,暴雨呼啸而来,聂玄把折子丢在御案上,起身走到窗边,把窗户掀起一条缝。
透过窗缝,见到殿前广场上那一抹黑影跪在那里,即便暴雨侵袭,依旧跪的笔直,一如他那个人,倔强顽固,死不悔改。
王福喜见聂玄在看宁行止,心下一喜,本以为聂玄会让宁行止回来,却谁知他忽地松手,任由窗扇落下,继续坐回御案前。
宁行止的目光转向聂玄刚刚打开的窗户,盯了良久,又收了回来,他忍不住苦笑,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期待些什么。
大雨下了良久,把宁行止身上都浇透。
宁行止身子晃了晃,眼前事物有些模糊,他腰背弯曲,手支着地,却没有丝毫缓和。
自打杀诚王受伤后,他身子骨好像就弱了不少,动不动就生病,如今竟是连场雨都淋不得了。
醒来的时候,宁行止已经被送回偏殿,王小顺守在床前照顾他。
见宁行止醒来,王小顺立刻冲了出去,没一会儿,端了碗黑乎乎的药汁进来了:“公子,喝药。”
宁行止勉力支起身,鼻间呼出的气息都带着灼热的温度,他接过药碗,一口饮下,稍稍缓和了一下就要起身。
“公子,您要去哪儿?”王小顺拦住宁行止,不让他起。
宁行止道:“卫所的事情我还没安排好,我回卫所。”
“您还发着热呢。”王小顺急道。
“不过是发热,无碍的。”宁行止站起身,立刻就是一阵眩晕。
王小顺忙把人扶住,红着眼睛道:“公子,太医说您身子虚,要好好调养,您要不好好珍惜您的身体,您的身体就废了。”
宁行止叹气,他才刚刚去了卫所,还没来得及完全熟悉公务,就要困在这里了。
宁行止这次着凉,过了五六日才好转,刚一好转,就急急出宫去了卫所。
卫所门口,卫兵整整齐齐守着,再不见往日颓唐。
见到宁行止,他们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将军!”
宁行止也被他们感染,他笑道:“看来我不在的这几日,你们都很乖啊。”
几个少年人顿时红了脸,不好意思的挠头,他们不少都是家中纨绔,常被骂作废物,鲜少听人夸奖。
羞涩了一下,一个卫兵想到了什么,他道:“对了将军,这几日一直有一个叫段逸的人来找你。”
关于他的流言,早已传遍西京,或许,已经传入他母亲的耳中,段逸来找他,恐怕是瞒不住了。
宁行止沉吟了一下:“我知道了。”
“他就在卫所。”
“什么?”宁行止不由挑高了语调。
那个卫兵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又重复了一次:“段逸就在卫所,季修跟着他呢。”
宁行止深吸了口气:“若我说不认得段逸呢?”
“啊?”
宁行止道:“卫所重地,我不在,你们怎能随意让生人进去?万一他是细作呢?”
大家面面相觑,顿时说不出话来。
就在此时,后方遥遥传来一道声音:“谁说我是细作?”
第8章
段逸斜倚在门框上,挑眉看着宁行止,脖子上立刻被架上一把刀。
季修缓慢的从门内出来,警惕的看着段逸,面上又有几分痛惜:“你竟然是细作!”这两天季修一直跟着段逸,段逸随性洒脱,又见识广阔,季修还挺喜欢他的,没想到啊,真是人不可貌相!
段逸看着那泛着冷光的利刃,看向宁行止:“你就让他这么架着我?”
宁行止失笑:“好了季修,这位是我义兄。”
“原来是义兄啊!”季修忙把刀收回,还好段逸是个好人。
“走吧。”宁行止带着段逸到了书房,季修在外面探头探脑的,见宁行止看他,一溜烟跑没了影。
“怎么突然来卫所了?”宁行止看着桌上堆积的公文,随手翻开。
段逸道:“义母都听说了。”
宁行止沉默,他猜到了。
“义母让你回家。”段逸又道。
“嗯。”宁行止应了声,没有放下手上公文。
段逸拧眉,上前摁下公文:“你有没有听到我在说什么?”
宁行止抬眼:“听到了,所以才要抓紧处理。”说着,苦笑一下,“回去后,恐怕就没那么容易出来了。”
段逸叹了口气,把手放开,静静坐在一旁等着宁行止。
宁行止处理完公务,又开始给卫兵制定训练计划,边做边对段逸说:“我不在卫所的日子,你帮我看着点他们训练吧。”
段逸没有说话,他沉默的看着宁行止。
宁行止等了半晌不见段逸回应,疑惑道:“怎么了?”
段逸有些不安:“你准备怎么做。”
宁行止不说,只道:“你答应我便好。”
说话的功夫,季修端着午饭来敲门,宁行止竟没注意到已是正午。
“将军,你好不容易回来,我想着你上次没吃上朱师傅做的卤鸡腿,便求着朱师傅又做了,你和义兄都尝尝。”
“怕不是你想吃。”宁行止道,“放下吧。”
“哎!”季修把饭菜放下,也不离开。
宁行止道:“还有事?”
季修往门外看了眼,门外躲躲闪闪不少卫兵。
季修道:“将军,你什么时候开始教我们武艺啊?你不在,都没人给我们撑腰!”
“我已经列出你们训练计划,并请了段先生做监军,我若不在,你们训练需得听他的。”宁行止说完,对外面道:“你们听到了没有?”
外面的卫兵闻言,齐齐散开,边跑边喊:“听到了!”
用过午饭,宁行止和段逸一道回了将军府,走到静心苑外,宁行止停下脚步,看向段逸:“我自己进去就好,你不必陪我。”
“我在门口等着,义母心软,你别犟,有什么顺着她,知道吗?还有你和…”段逸顿了下,“和那位的事,就说是有心人妒忌,编造谣言,千万别莽撞认了,义母是信你的。”
宁行止没说话,拍了拍段逸的肩膀进去了。
宁夫人喜静,院子里伺候的丫鬟并不多,贴身伺候的也只有秋桐一个丫鬟。
宁行止进去就看到秋桐站在佛堂门口,见他来了,秋桐面色顿时有些不自然。
宁行止走过去,对秋桐道:“秋桐姐姐,你先下去吧,这里我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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