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希言飞快地在空中打出九记绵柔拳,想以柔克刚,用柔劲化解来势,但银光只是微微放慢,很快到近前。
裴元瑾与他错而过,挡在他面前。
“滚你老子!”大怒的傅希言一个猛扑过去,将人扑到,那银光落下悉数着扎在他屁股上。
傅希言中就地一滚,与裴元瑾同时站起,须臾,他额头天地鉴微亮,不属于身体的“暗器”便被倒射了出去,伤口迅速复原。
他来不及心疼出生入死数回如今却要生离死别的无名小箭,便怒瞪裴元瑾:“这种情况,还讲个鬼的英雄救美,资源利用最大化懂不懂啊!”
裴元瑾冷着脸:“没有利用。”说着便直接朝桃山兄冲去。
傅希言气得脸都圆了,赶紧跟在后面:“你给我回来!”
另一边,众人被突如其来的圣旨逼得进退维谷。
别看裴元瑾和傅希言时不时闯个南虞皇宫,不将朝廷放在眼里,便以为整个江湖都是这样,事实上,大多数江湖人还是规规矩矩听朝廷号令的。
他们敢这么做,一是因为江湖一半顶尖战力都在他家,真翻起脸来,攻城略地未必能行,杀个把皇帝不在话下;二来,储仙宫的大本营在北周,即便和
南虞撕破脸,也能转而支持越王。
其他人没有这样好的条件,当朝廷将大刀悬到脑袋上,选择便极为有限。
祝守信宣读皇帝口谕的时候,何思羽没有阻止。
当他选择让自己的女儿通知这场武林大会背后深意时,便已经做出了决定。这个决定,并不会因为其他人的选择改变。但他不介意其他人改变。
反正……他手中的月魄枪枪头微垂,做好了出手的准备。
校场不远处有几棵榕树,棵棵枝繁叶茂、浓荫蔽日,其中一棵树上,掩藏着一个不起眼的小树屋。早在武林大会开始前,柴密就调整呼吸,保持着与鸟相似的频率,如老僧入定般盘膝坐在屋里,面无表情地看着校场。
不过到了现在,他的嘴巴动了:
“云中碑接了赤鹏鸟。下!”
“九仙岭,中!”
“宝华寺僧人暗助何思羽。下!”
“庐山派,中!”
“石牛寨,中!”
“易家洞攻击何悠悠,上!”
……
参加武林大会的门派上百,仅有一部分是朝廷邀请的,余下的都是听说盛会后,自带干粮来的。如今柴密嘴巴念叨的名单里,却都囊括了。
这是一次很好的机会,是朝廷看清江湖势力亲疏远近的大好机会。早在很多年前,柴密便想做了,只是上面因为这样那样的顾忌,始终没有同意,直到班轻语死了,灵教硕果仅存的武神也遭到挑战,终才促成此事。
可是,柴密眼睛看着校场,嘴巴也一刻不停,心里却在叹息。南虞武林凋零至此,灵教外的唯一武王何思羽也站到了对立面,如今再做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而在校场更远处。
一座临时搭建的简陋茶棚中央,放着一顶黑色的轿子,轿子两边各放着一张桌子,一张桌子上并排坐着两个挂着佛珠的老年僧人,另一张桌子空着。
正在茶棚边上准备茶点的是个胖子,看着不起眼,但皇宫里的人都知道,这位是皇帝最喜欢的厨子,一手江南茶点,冠绝天下。
像他这样的人,烹饪时自然会要求最好的条件,可如今,他只有一个烧不太旺的小炉子,一把钝得叫人抓狂的菜刀,以及一堆原来不是厨房用具的用具。
寒冬腊月,茶棚里的胖御厨却满头大汗——不热,但慌。当他忙碌半天,终于拿起蒸笼的时候,天空飘起了小小的雪子,小火炉里的火好似被压得更低了。
而空无一人的长街尽头,终于来了一个人。明明是大冬天,她却穿着轻飘飘的绸缎,当风气,绸缎随之而起,轻灵得不似凡人。
她手持一把有伞,看似不疾不徐,却很快到了茶棚里,两个僧人依旧目不斜视地坐着,她收起伞,随手抖了抖,转身去了隔壁桌坐下,有些嫌弃地看了眼桌上的茶壶,托腮道:“大冷天的,难道不该喝酒?”
坐在左边的僧人说:“和尚不喝酒。”
她轻笑一声:“那和尚杀生否?”
右边的僧人说:“不杀生,但超度。”
“度向何处?”
“极乐世界。”
“何不度己?”
“度人便是度己。”
她嘴角咧得更高了,但怎么看,都像在嘲讽:“和尚准备什么时候出手?”
僧人说:“客随主便。”
她扬眉:“听我的?”
僧人摇头:“乌施主何时出手,我们便何时出手。”
这位嗜酒如痴的乌施主自然就是即将成为南虞女主人的乌玄音。她却丝毫没有当皇后的自觉,单手支腮,身体歪七扭八地靠在桌上:“你们好大的架子。”
僧人正色:“并非端架子,我们说好了是来助拳
,既然是助拳,当然是乌施主先出拳,我们再补拳。”
“如此讨价还价,难道不怕我克扣工钱吗?”乌玄音手掌一翻,就拿出了一只宽口瓶子。别看她拿着轻松,可当瓶子放在桌上,瓶底便结了一层霜,与桌子牢牢粘住。
挡在两张桌子中间,犹如一件普通障碍物的轿子里突然发出了雄厚的男声:“原来你们拿到了冰魄阴泉。”
他一说话,便是乌玄音也不得不收敛起了轻狂:“要请动您这样的大人物,自然要下点血本。”
轿中男子温和地说:“此言见外,新城地图还是我赠予令师。”
乌玄音态度恭敬,言语上却是寸步不让:“能为大人探路,是灵教荣幸。”
“借天地之力,以灵气为驱,掌日月之升落,御山海之伏起。灵教当年的教义,还是我写的。”
要知道胡珞珞并非灵教的开山鼻祖,而是第二代,这话一出,乌玄音最高也只是对方的徒孙辈,连没有平起平坐的资格都没有,更不要说讨价还价。
轿中男子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点,轻笑道:“有感而发罢了。随着年岁增长,熟人越来越少,难免寂寞。”
乌玄音说:“江山代有才人出,大人很快就能认识几位新人。”
“不了。”男子叹气道,“认识没多久,就要告别,徒增伤悲。”似乎笃定即将认识的人活不长。
乌玄音仰头看了看天色。
雪子渐渐停了,鹅毛大雪铺天盖地地落下了,虽然没有堆积起来,可占据了天与地的空隙,放眼望去,依旧是白茫茫的一片。
她缓缓起身:“差不多到时间了。”
轿中人突然问:“当年,我曾让胡珞珞问你,是否愿意跟我走,你拒绝了,为何?”
乌玄音仿佛没想到他旧事重提,愣了下才道:“当年我才十六岁,还不懂事。”
轿中人问:“你却答应一个不懂事少年的求婚?”
乌玄音避开了他的问题,反问道:“我师父选择班轻语,而不是我,是否因为这件事?”身为教主,却是个拔苗助长的牺牲品,这件事横亘在她心中十几年,至今未能释怀。
轿中人意味深长地问:“你真的认为那是一件好事吗?”
乌玄音眉头微蹙。
轿中人说:“若是好事,我又为何要你手中的瓶子呢?”
乌玄音浑身一震,眼睛中绽放出奇异的光芒,像是冰湖融化时,第一缕晨曦落在湖中。她再看向轿子时,甚至带着几分感激:“那你……”
“走吧。”轿中人没有让她把话说完。
桂花糕终于蒸好,胖御厨正要装盘,两个僧人已经起身去抬轿子了。
胖御厨小心翼翼地问:“那茶点?”
坐在右手边,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僧人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突然伸出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然后走到轿子后面,和站在轿子前面的僧人合力将轿子抬了起来,嘴里还低声咕哝了一句:“不太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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