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下影离开之后,封锁街巷的人也如潮水般,悄然退去。
傅希言转身就往回跑,翻墙越入寡妇家。家里的黄狗正侧躺在地上,腹部轻轻起伏,显然有气。
他再往里走,就听到了寡妇和孩子清浅的呼吸声,正在梦想里徜徉。
但傅希言还是有些不放心,走到两人身边,先用窥灵术看了看两人的魂魄,见还在,才舒了口气,再搭着寡妇手腕探脉搏,确认无大碍,才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他又到几个邻居家转了一圈,确认一个都不少,总算放下提起的那颗心。
暖风在街道流动,没多久,门墙里就传出了各种动静。有学子惊呼自己荒废时光,有大人骂小孩睡在地上,也有狗后知后觉地发出不安的叫声。
傅希言站在街上,听着熟悉的喧闹,终于露出了释然的微笑。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棋盘和棋子,都是普通材质,看来梅下影来之前就没打算收回去。不过棋子只有白色的,没有黑色的,是没打算让对方落子吗?
他回到傅家,鹿清站在门口等他。
“我察觉门外有异,怕中了声东击西之计,便一直留在家里。”
鹿清的解释与傅希言想的一样。
“辛苦鹿武王了。”
鹿清说:“那人不是傀儡道,应该是借苍生。”
借苍生对傅希言来说,有些陌生,却也不是全然没有了解。
“北地借苍生?”
如此一来,倒是比傀儡道、莫翛然要更合理。这满江陵的风风雨雨,原本就是围绕着北地与北周而起。
只是……
“我记得借苍生也是邪派啊。”他原本对北地联盟的观感也一般,主要是对北周皇帝没啥好感,也就无法产生同仇敌忾的情绪,若北地联盟与借苍生沆瀣一气,那北地联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傅希言想起北周南虞北地的领导人,有种吃了一斤苍蝇的感觉,心累到不想说话。
鹿清淡然说:“邪派才喜欢插手朝廷纷争,从中牟利。”
这倒也是。储仙宫、天地鉴都是一心想要飞升的佛系派。
……
不过也太佛系了一些。看看储仙宫的内部管理,想想天地鉴的人才凋零,傅希言只能说,不叫鱼熊兼,就不要想着鱼翅熊掌兼得的美事了。
鹿清原本想问他怎么一个人回来,少主去了哪里,但傅希言一脚跨入门槛,一脚停在门外,低头若有所思的样子,怕他又想到什么至理名言,正处于顿悟之中,不敢打扰。
傅希言突然说:“梅下影杀完人还毁尸灭迹,应该是怕对方通风报信。一定有哪里出事了,但他们不想让我们知道。”
鹿清不由担心去了刘家的傅辅和傅轩,傅希言说:“元瑾已经去了。”
别的不说,他对裴元瑾的战斗力给予无限的信任。
而且刘家能发生什么事?
杀傅辅傅轩张阿谷楚少阳?
虽说擒贼先擒王,可傅家对南境来说,远没有到王的级别。傅辅的湖北巡抚是皇帝钦定的,死了一个,多的是继承人;傅轩手里倒有兵权,但他名义上还是刘坦渡的手下,掀不起太大的风浪;张阿谷、楚少阳是建宏帝的使者,杀了以后也只是少了碍眼的人,建宏帝不痛不痒。
傅希言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已经是南境之主的刘坦渡还要搞出什么幺蛾子。这自然是因为傅家进入江陵之后,刘坦渡始终避而不见,使他先入为主地认为刘坦渡已经投靠了北地。
他问:“到底是什么样的事,会是北地和刘家不希望我们傅家知道的?”
难道是建宏帝驾崩?这要是真的,北地联盟和刘坦渡应该一起到他们家门口开香槟庆祝,生怕他们不知道吧!
见他抓耳挠腮,鹿清说:“会不会是军队动向?”
傅希言一怔。
“若他们准备起兵,自然不希望我们知道。”傅家是建宏帝派来收兵权的,鹿清看穿问题的核心就是南境兵权。
傅希言击掌:“有理!刘家扣住我爹和叔叔,假装婚事继续,麻痹皇帝,其实悄然起事!那就都说通了!梅下影杀的,可能是叔叔军中亲信!”
虽然他们的猜测与事实真相还有一段距离,结果却殊途同归。
傅希言怒捋袖子:“其他的鬼蜮伎俩都可以不计较,动我大爹二爹,我就让他生命线长跌!”说罢就走,却忘了自己其中一只脚还在门槛外,脚一动,直接踢破了门槛。
鹿清:“……”
傅希言干笑道:“这个,俗语说,踏破‘门槛’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嘛。”
鹿清依旧留守傅家,傅希言则匆匆忙忙去了刘家。在他的想法里,北地联盟既然敢玩得这么大,动傅辅傅轩,必然会将裴元瑾的战斗力考虑在内。
傅家门前来了个武王级别的梅下影,那刘府会是什么级别?
借苍生,郑佼佼?!
他一边跑,一边看着天色,既怕信号冲天而起,又怕信号没有冲天而起。这般油煎火燎中,他终于赶到了刘府。
刘府的确沉浸在一片慌乱之中。
里面的人往外跑,外面的人往来跑,进进出出,慌里慌张。他随手拉住一个人问:“发生什么事了?”
那人看了他一眼,似乎认出是谁:“刘公子不见了!”
刘焕不见了?
傅希言第一反应是刘焕醒了,逃婚了,旋即想起刘焕是愿意娶姐姐的,那就是被人偷走了。他和裴元瑾当初就无意间听到了温娉要“偷人”。
他急忙往里跑,正好楚少阳急匆匆地出来,一见他就说:“你去哪儿了?”
傅希言下意识回答:“关你什么事?”
楚少阳无言,继续往外走。
傅希言又拉他:“你去哪儿?”
楚少阳很想把“关你什么事”丢回他脸上,可情况紧急,只能说:“刘公子失踪了,有可能是被北地联盟的人带走了,我们现在去追。”
“刘将军呢?”
“在里面。”
傅希言松了手,暗道:这话信息量不小。按照这说法,刘坦渡和北地联盟闹崩了?那他的推测岂非不成立了?
刘坦渡不动,南境军有什么可动的?
一念及此,他松了口气。他虽然对建宏帝、北地联盟都没什么好感,但打起仗来,先死的绝不会是他没好感的这些人。
傅希言正要往里走,抬头就见裴元瑾出来了,见他安然无恙,最后一点担忧也去了,笑眯眯地跑过去:“我还以为郑佼佼来了。”
这话将裴元瑾刚刚想问的话给堵了回去:“郑佼佼?”
傅希言说:“我刚刚在家门口遇到了梅下影,鹿清说他是借苍生的人。”
第161章 亲戚要会面(中)
风卷草屑,鹰唳九霄。时近黄昏,天地苍茫的壮丽景色未能开阔霍原的心胸。
在他选择投靠北地联盟,越权接管南境兵权的那一刻,退路已绝,前途未卜,霍家与手下亲信的身家性命都压在他一个人身上,沉重的负担令他微微有些喘不上气。
傅轩辖下千户所明面上不听号令的人都已经处理干净,可他知道,傅家底蕴还在,消息走漏在所难免。
他倒是不担心傅家势力的绝地反扑,故去的辉煌只能照拂那些年事已高的老人,南境军新一代通过他之手提拔的无数,他相信,自己若真将他们展现出来,呵呵,必然会让所有人大吃一惊,包括被认为南境之主的刘坦渡。
当然,与刘坦渡相比,他还是不够看的。幸好,北地联盟这次的计划将刘坦渡当作重中之重,只要刘坦渡与他一条心,即便事后知道自己扯着他的大旗处理傅家,也可以用未雨绸缪解释过去。
如今,唯一要在意的,便是江陵城中的情况。
他面上保持着与天气一般的云淡风轻,可时不时看向江陵城方向的举动,已经出卖内心的焦灼。能当亲信的,没几个傻的,所以一看到那个方向来人,连忙急急来报。
霍原听闻后,在原地站了会儿,才打算从城头下去,谁知对方先一步上来了。看到那身飘飘如仙的白衣,他微微一愣,随即面色恢复如常:“梅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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