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希言再次使用龟壳护体大法,将全身真气凝聚于后背,但这一次,他真的没什么信心。毕竟,唐恭上次可没有拿武器。
然后就在剑尖即将碰触他后背的刹那,就听“噗”的一声,又一个人影挡在傅希言的后背上。红色的剑身自他身体穿过,竟发出烧焦般的吱吱声。
他半蹲在地上,明明没有靠着傅希言的背,傅希言却觉得自己被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快走!”
丢出响雷弹的小伙推了他一把:“去祥云布行!”
傅希言向前扑出几步,跌跌撞撞,摇摇晃晃,心中更不是滋味。当初他叫周忠心不要管他,如今却有两个素不相识的小伙舍身救他,而他还不能回头。
回头就辜负了对方的一片心意。
这时,已经可以完全排除这个恐怖杀手是裴元瑾的可能。不仅排除了这种可能,对方还成了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
可是……
可是……
可是祥云布行到底在哪里?!
他卖力地奔跑着,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多远,只觉得眼前一片血红,而那朵带雨的祥云,就在那片铺天盖地的红色中飘然而来。
布行的伙计惊诧地见着一个胖子披头散发地冲过来,正想拿起布匹去挡,对方却自己停下来了。
傅希言并不知道自己目前的形象在对方眼里有多狼狈,他靠着门柱,心急火燎地说:“我找你们少主!”
伙计皱眉:“你是谁?”
“我是你们少主的朋友。”
伙计显然不觉得自家玉树临风的少主会有这么一个埋汰的朋友,但宫规森严,他还是答应帮他问一问:“你先在这里等着。”
“等不及了!”傅希言一想到顺着那柄剑留下的鲜血,就焦躁不已,“带我去见他!我,我,我是你们少主的夫人!”
这声吼的,委实不比响雷弹炸开的那一下弱。
一条街都被震得晕眩不已。
满街寂静中,布行二楼的窗户突然咿呀一声,开了半扇,露出半张英俊冷厉的脸。
傅希言看着他,激动得差点哭出来:“大佬救命。”
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好奇地问:“还要救谁?”
“救……”傅希言听这声音十分耳熟,一怔回头,就见刚刚还一副生死离别模样叫他“去祥云布行”的小伙,正全须全尾地站在那里,好奇地看着他。
傅希言心脏这时才后怕地狂跳起来:“你没事了?”
小伙笑着露出一排白牙:“打不过我还跑不过嘛。又不是没长腿!”
差点跑不过的傅希言:“……”
他看向小伙身后:“你同伴呢?”
小伙说:“养伤去了呀。受伤不得养着吗?又不是傻。”
傅希言:“……”莫名感觉自己又没长腿,又傻。
小伙说:“你没人要救了吧?那没啥事,我也先撤了?”
“还未请教尊姓大名。”这可是救命恩人,大恩不言谢,但礼物必须到位。大悲大喜之后,傅希言很快调节情绪,拽下那块让当铺掌柜垂涎三尺的玉鱼佩,塞到他手里,“先收着,待我敲了那冤大头回来,再带你们好好逛逛街。”
小伙当电部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收到小费,一时无措,却听两人头顶响起冷冷的警告声:“小桑。”
叫“小桑”的小伙缩了缩脑袋,人往里一蹿,立刻不见了。
见惯了电部神出鬼没的傅希言不由羡慕。兰陵王和荆轲的隐身技能放在现实中,确实好用。
执行的救命恩人虽然走了,但下命令的救命恩人还在楼上,傅希言便想着要不要吼一嗓子道谢,抬头却发现那扇窗户已经关上了。
他以为自己不受待见,叹了口气,打算下次再来送礼,就见楼上又冲下来一个伙计,对着他毕恭毕敬地说:“少主楼上有请。”
布行是回字形结构,天井做花园,从二楼俯瞰,倒有几分意趣。
循着阶梯上楼,傅希言原以为自己立马能见到裴元瑾,“感恩的心”调都起好了,谁知对方将他引入一个放着浴桶的房间,旁边还放着一套干净的衣衫。
……
三殿下召见时都没享受的沐浴更衣待遇,没想到这里就用上了。
傅希言关上门后,特意照了照镜子里的自己,果然不太像话,便认命地搓洗起来。
一切都好,就是提供的这身衣服黑不溜秋,实在不是他的风格。他甚至有些无厘头地想:该不会是裴元瑾听自己说是他的夫人,想让他一起穿情侣装吧。
念头一起,便寒毛直竖,他摇摇头,把这骇人的臆想逐出脑海。
他打开门,伙计还候在外面,并且很注意用户体验地问他是否称心。
傅希言见他问得诚心,也很诚心地说了衣服颜色的问题。
伙计疑惑:“您平时不穿黑色吗?”
傅希言还真不穿。主要他肤色白,穿亮色显气色。
伙计显然有自己的时尚坚持,非常想纠正他的穿搭品味:“黑色显瘦。”
傅希言:“……”谢谢,但下次别做调查问卷了,容易被差评。
伙计领他去吃饭。
傅希言:“……”还是谢谢,但这个流程,怎么有点像进了看守所,让人这么别扭?要是一会儿再给他上堂学习课,唱首感恩的心,那可真全乎了。
匆匆扒了两口饭,伙计又领着转场。
傅希言不知道后宫的妃子们觐见皇帝时,是不是也像他此刻的心情——侍儿扶起娇无力,千呼万唤始出来。他的“无力”主要是心理上的无力——这龟毛的流程到底要走多久,忠心、耿耿还等着他回去报平安呢!
幸好这次,裴元瑾就在房间里坐着。
感激的话傅希言已经在心里循环播放了好几遍,此时倾吐,一气呵成,颇有种情到深处自然流露的痛快感。
然而裴元瑾全神贯注地看着手中的账簿,似对他激情四射的演讲毫无兴趣,连个眼神都欠奉。
不过傅希言也没有任何不满。
都是救命恩人了,还要什么双箭头!
他轻咳一声:“裴少主若无他事,我就先告辞了。”
裴元瑾突然抬头:“你算术如何?”
问一个理科生算术如何?傅希言内心轻笑了一下,淡定地说:“一窍不通。”
别以为他没看到裴元瑾除了手里的,脚边、茶几上、桌案下也都堆满了厚厚的账簿。他的确想报恩,但这一报,可能半辈子就没了,家中老迈的父亲还等着他回去尽孝呢。
裴元瑾将账簿丢到一边,起身从书架上拿下厚厚一沓的书给他。
傅希言心生不祥,接过一看——
《九章算术》《海岛算经》《五经算术》《缀术》……
这是让他现学现卖吗?
怎么说呢,只能说,少主真是“算”无遗策!
傅希言犹想挣扎:“我如今住在锦衣卫大营,进出都有规矩,加上这次遇险的消息一定已经传了回去,也该去道个平安。”
裴元瑾也没劝,就是非常平静地问:“若凶手在外面蹲你呢?”
傅希言也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但留在这里也不安全,他可没忘记混阳丹的作用。他说:“忠心一定回去搬救兵了,说不定楚指挥使已经在接应的路上了。”
“他救不了你。”
离开柳木庄之后,有关傅希言的消息还在陆陆续续汇总到裴元瑾的案头,因而他对傅、楚两家都了若指掌。
北周不似南虞。
南虞奉超级教派——灵教为国教,手下从来不缺高手。
北周朝廷在这方面就显得捉襟见肘,似傅轩、楚光这样的金刚期放到江湖上,堪称泯然于众,自然不会是今天这个杀手的对手。
看傅希言犹豫不决,裴元瑾直接做主:“让小桑替你送封平安信回去。”
人家不但救你命,还愿意长时间救下去,这番好意,傅希言实在无法推拒。他提起笔,哆哆嗦嗦地写下了一封平安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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