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欺便用眼神询问他:哪里来的?
顾云行道:“上层有一处连通着外界的活水,应该是方家弟子往日接水的地方。”
溪水入喉,带着清凉与甘甜,压住了口中的血腥气。
顾云行:“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是着了毒娘子的道。”
容欺回想了一番:“先前进了一间房,里面的确是女子的衣物。”他攥着顾云行的衣角,“对了,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顾云行便简短地交代了他来此的经过。
原来上下两层有专门的通道相连,应当是方家弟子运送食水的通道。相反,那块由机关所控的青砖才比较可疑。
既是牢狱,何以会直通犯人房间?
顾云行:“《罪名录》所押犯人中,有千机阁出身的唐飞甲。他可能对机关做出了改动,也可能做了新的布置。”
容欺浑身无力,唯有大脑异常清醒,他将自己在齐雁歌牢室里所看到的信息说给了顾云行,道:“他说洗心狱中出现了动乱,一个月内相继有十几位高手内力耗尽而死。方元磬虽设猎场逼迫他们残杀互搏,但他们又非蠢人,自然不想真的互斗而死。那十几名高手的死亡惊动了方元磬,几天后,方元磬回到了这座岛。”
第44章 海中牢狱(4)
“杀死这些高手的只是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影门弟子, 但他功法奇特,能够吸取他人内力为己所用。到后面发现时已经太晚了。众人合而围剿都没能成功将他杀死,这位影门弟子甚至冲破了地下二三层,来到了方家弟子所在的一层。”
容欺说着又呛咳了几声, 只觉得嗓子口有些发痒, 使力抬手抓挠了一下脖子, 脖间白皙的皮肤上立马泛起几道明显的抓痕。
容欺:“顾云行, 你说, 这位影门弟子是不是就是外面的怪人?”
顾云行按住了他脖间的手:“也许吧。”
容欺:“那……”
顾云行伸指抵在容欺唇上:“虽说中毒不深, 但也要小心,少说话。”
容欺不满地撇过头,还是不死心地问出了口:“那方元磬呢,难道连他都拿这个怪人没办法?”
顾云行对此并不乐观:“他是这牢狱之主, 亦是一等一的高手。如今岛上只余一个怪人出没,那么他极有可能也在这场变故中丧命了。”
容欺皱眉, 既然死了,那便有尸骨, 可是尸骨呢?
顾云行抬起手, 忽然抚上他的眉骨:“先前就发现了, 右使似乎很爱皱眉。”
容欺侧头躲开,心想正心烦着, 这人怎么突然岔开话题了。他当即不满道:“别动手动脚。”
顾云行趁人发火前正色道:“方元磬应当是练功出了岔子。当年我母亲三招完胜方元磬, 一眼就识破他功法有缺, 还劝他早些闭关调养, 寻找完善之法。”
容欺心道:这么看来,《天元册》果真练不得。
顾云行:“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导致他对这场变故也有心无力。”
容欺开口欲言, 喉间却泛起痛痒,接连咳了几声后,用刺鳞在地上划下八个字:既是仇敌,何必去救?
方元磬打造海中牢狱,为的不就是坐看仇人相斗吗?影门弟子此举岂不是正中下怀?
顾云行一怔,失笑道:“是啊,何必去救?”
方元磬如何想,外人已无法得知。
如今这牢狱之中,除他们外,已无半个活人。唯余一本《罪名录》,算是魔头们对这世间最后的交代了。
容欺忽然想到什么,攥紧了顾云行的袖子,强撑起身体,迅速刻划出一行字。
太虚廖廓,肇基化元。万物资始,五运终天。
顾云行略一思索,道:“这是……古书《太始天元册》中的文字,讲的是万物化生之道,传言方元磬便是从这本古书中悟得气的运行之法,因此他便将所悟功法以《天元册》命名。”
容欺感觉嗓子好受一些,轻声道:“我从未读过古书,以前常听我师父念叨过这几句。”原本不曾联想起来,谁料中毒迷失心神后反而忽然忆起。
顾云行沉思片刻,道:“这一切,也许还要等我们找到方元磬,才可能勘破吧。”
容欺一愣。
顾云行:“方才我答应了你去寻《天元册》,自然不会食言。”
容欺眼睛一亮:“真的?”
话未尽,却发现自己竟然失声了,急忙张嘴想要再开口。
顾云行伸指做了个“嘘”声的动作:“那怪人亦是寡言少语,你再继续开口,就不怕自己也变成半个哑巴了?”
容欺当然不想,郁郁地闭上了嘴。
顾云行又给他喂了些水,溪水润喉,倒是舒缓许多。
“好些了吗?”
容欺点点头。
顾云行见他口不能言还时时回应自己的模样,莫名觉出几分乖顺,道:“容右使,你常说自己要做恶人。可偏总在我面前陷自身于毫无还击之力的境地,是真不怕顾某对你做什么吗?”
容欺愣了愣,脸一黑,就想抬手推开他。
顾云行都没有去挡,容欺的手就半道落了回去。
容欺:“……”
顾云行摇了摇头:“你看,也幸亏遇见的是顾某。”
容欺瞪着他,冷不防被顾云行一把捏住了下巴。
“脾气还不小,说几句就要咬舌头?”
容欺自然不愿放任自己这般被作弄,看向顾云行的目光似有怒火在烧。
顾云行无奈:“又不是迷药,可以靠痛觉维持清醒。你这么做只会白白受罪。”
容欺张嘴骂不出声,恨恨别过头,不肯去看他。
顾云行见状,伸手把他的脑袋摆正回来:“我既不伤害你,也不折辱你,还好心替你运功逼毒,你倒反而生起气来了。”
容欺:“……”
顾云行俯身将人打横抱起,道:“现下,顾某还得马不停蹄地带着你去寻《天元册》的线索。”
此话一出,容欺顿时没有任何意见了。
地道曲折弯绕,但亦有规律可循,不多时,两人便来到了地下第三层。这一层没有太多通道,放眼望去竟似一处巨大的天然溶洞,数不清的石柱支撑着这一方空间,最中心是一个深坑。
容欺扭头看去,就看到深坑之中堆着累累白骨。
曾经声震江湖之辈,须臾十年便成枯骨,不免让人唏嘘。
顾云行:“也许数年过后,你我也成了江湖中一个不知真假的传闻。”他低头注视着容欺,“这里应当是敛尸的地方,没有留下什么其它的线索。”
容欺望着地底的深坑,眼底流露出几分迷茫,倘若他在这岛上不幸身死,不也是这累累白骨中的一员吗?可即便活着,也还是免不了继续疲于奔命。
走吧。
他用口型示意顾云行离开。
顾云行也不欲多留,刚转过身,就发现身后不远处,有一道人影正在缓慢地接近。
他满头乱发,面上浓密的胡须上沾染了鲜红的血迹,身上的衣物破旧不堪,布满了泥土碎屑和斑驳的深色红痕。
他的身上还淌着血,肩膀呈现出一个异样的姿势,整个人如同一块破败的朽木,正脚步沉重地朝他们走来。
——是怪人。
容欺看着他,心中戒备到了极点。
而那双浑浊的眼珠也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容欺。怪人越走越快,由走路变为奔跑,他咧开一个古怪的笑容,朝着他们飞扑过来。
顾云行脚步一旋,抱着容欺侧身往旁边躲避。
怪人嘴里发出“呜呜”的喊声,晃动着身体跌入了深坑。
容欺探出头看去,发现对方的周身各处都是先前那一战中所受的暗器伤口,祼露在外的皮肤已呈现出怪异的紫色。
接连受了他这么多淬毒的暗器,又生生接了顾云行的全力一掌,还从数丈高的地方摔落,此刻,这具血肉之躯终于是到了濒临崩溃之际了。
怪人重重跌落在白骨堆中,笑容却越来越大,眼底盛满了诡异的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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