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心元顿了顿:“当然不是。”
容欺便又心无负担地吃了起来。
崔心元眼底浮出几分笑意。
容欺很快吃好了早饭, 便向崔心元提出了告辞。他原本担心自己撞见崔心元会暴露行踪, 毕竟出了客栈只有一条路,平兴城可不在西南方向。没想到, 那人似乎真的信以为真, 也没有故意为难戳穿之意。
容欺放宽了心, 一路疾驰而去
崔心元仍是坐在大堂之中, 他似乎并不急着赶路,背对门口静坐了许久,听着身后脚步声渐远, 又听到马声嘶鸣,最后连马蹄声也逐渐远去了……
崔心元端起了茶盏,指甲缝里残留着一层不明显的糖霜面粉。
末了,他笑了笑:“拿纸笔来。”
店小二顿时苦着一张脸。客栈本来就偏僻,他们一群做黑店生意的人更没有识字的,这要他上哪儿去寻纸笔。
崔心元:“慢慢找,一个时辰够了吧?”
店小二笑得比哭还难看:“是、是!够了!”
崔心元便回房间休息去了。
启窗而观,恰好能望见狭长的山道一路蜿蜒而去,群山之后,便是大片平原。按马的脚力,那孩子怕是一日就能抵达平兴城了。
他不由想起了远在灵州的夫人,若是她此刻在此,怕是不会再郁郁寡欢了。
恍然间,崔心元又想起那日徐兰芝匆匆归家时的情景。
“心元……前几日我见到一个人。他……长得与我和安安都像极了,是个男子,看着很年轻。”
他只当妻子又犯起了癔症,顺着她的话说道:“好,我去看看,我马上查一查。”
这几年,他们四处寻找,却只寻来一些冒名顶替之辈。崔心元不忍妻子希望落空,更不忍剥夺这渺茫的希望。
她说像,他便去寻,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是真的!”徐兰芝陡然间激动起来,她死死攥住了丈夫的衣袖,“你只要见了他……看上一眼,就一眼!你就会明白,他就是我们的孩子!”
崔心元:“好,我没有不信。”
徐兰芝却掩面哭了起来:“我此去东海,为的就是去第十四座仙岛寻来传说中的辰星陨铁。你说,我连天外坠星都能寻来,那我的辰儿是不是也能回来?”
崔心元沉默了,他将妻子揽入怀中,叹了口气:“说说吧,你是怎么遇见他的?”
徐兰芝便将东海之事事无巨细地说与了他,直说到日暮西沉,最后她道:“我问过方敛和顾云行,他是离火宫右使容欺。”
姓容……
想要探查一个人的过往并不容易,但对方是邹玉川的徒弟。邹玉川从未掩埋过徒弟的来历,他们为人所厌、所弃、所欺,只因根骨不错,便被捡了回去。
崔心元只费了几日功夫,便查到了容欺的来历——容家村,一个升州偏远之地的小山村。
徐兰芝有心想亲自前往容家村查探,可是忧思过重之下忽然一病不起,崔心元自是不放心她再劳心伤神,允诺每日书信联系,这才劝得妻子松了口。
他不忍在妻子病重时离庄,却被徐兰芝勒令立即出发。
好在这一路上,两人书信不断,他得知徐兰芝已日趋康复,便也放宽了心。
客栈地处偏僻,等到店小二好不容易寻来了笔墨,崔心元立时提笔写了许多。
“……不喜烈酒……挑嘴但咸甜不忌……”
最后,他看着洋洋洒洒满页纸,又换了张新的。
蘸着墨汁的陈旧羊毫笔在纸上几笔挥洒,转眼间勾勒出了一把长剑雏形,可再下笔时,他又迟疑起来。说到底,他并未真正见过容欺使剑时的模样。
于是,崔心元搁下了笔,将纸笔一并叠好收进了怀中,扔下一锭银,牵马离开了客栈。
另一边,容欺已至平兴城城外。
他并没有一鼓作气,直奔入城,反而停在了城外十里外的一处小树林中。
——身后有尾巴。
起初他怀疑是崔心元,可是后来他发现是另一批人。
尾巴是离开客栈很远的距离后出现的,人数大概在七八之数,他们远远地缀在容欺身后,不逼近,却也难以被甩脱。
无论对方是谁,容欺都不喜欢被人跟踪的滋味。
他索性停了下来。
不多时,那跟在身后的人马出现了。
容欺藏身于树上,定睛一看,竟是一个门派之人,都穿着统一制式的弟子服。他们见人追丢了,为首之人的语气很是不满。
“马在附近,这魔头必不可能跑远,分头去找!”
“可是大师兄,他武功高强,万一我们……”
“闭嘴!魔宫之人,人人得而诛之,我派弟子岂能贪生怕死?”
……
竟是一群想要诛魔的正派之人。
容欺嘲弄地想,那群家伙,不会以为人多势众便能将自己制住吧?
他索性也不藏着了,在众人惊惶的呼喊中飞身跃下。片刻之后,他好整以暇地看着东倒西歪的正道中人,道:“就这点本事,还想抓我?”
为首之人怒道:“魔头休要猖狂,我师父就在附近,若他遇到你,定会押你至问心台!”
容欺:“徒弟这般不堪一击,师父想必也不过如此。”
“你竟敢对我师父出言不逊!我……唔唔唔!”
容欺一把将他的嘴巴堵住,耳朵终于清净了。
“我没时间听你们继续废话。既然你师父这么厉害,那就看他能不能找到你们。”
说完,容欺便用他们自带的绳索将人团团捆住,又选了几棵大树,将人挂上去。
“唔唔唔!”
“唔唔!唔!”
听着树上“唔”声一片,又看着几人原地如鱼打挺式的丑态,容欺摆摆手,留给人一个决绝冷酷的背影。
解决了尾巴后,他继续前行,熟料抵达时,平兴城城门已经关闭了。他望着巍峨高大的城墙,思考着运轻功上去的可能性。
容欺走南闯北间,听闻过平兴城的规矩,城门日落则关,日出则启,城中还有宵禁,一入夜,便如一座死城。
他看了眼天色,晚霞已呈暗色。
——到底还是被那帮人耽误了入城的时机。
转念想起顾云行还在城中,他决定低调行事,今夜另寻落脚之地。
趁着仍有些天光,容欺骑马在附近兜了一圈,终于赶在天彻底暗下之前寻到了一处破败的茅草屋。屋内挂着一些打猎的工具,也许曾是猎户的暂歇之地,他此刻也不嫌弃地面脏污了,从怀中掏出一枚蜡烛,又用火折子点燃,顿时屋内充盈起昏黄的光。
他将烛火置于身旁,盘腿调息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风穿过漏洞的窗户,一下吹灭了蜡烛。
容欺睁开了眼,斥道:“谁?”
“还以为今晨一别要许久才能重逢,没想到不过一日又见面了。”
容欺认出了声音,心中警惕到了极点:“崔庄主,你果然在跟踪我!”
崔心元沉默了一瞬:“我一早就说要来平兴城。容小兄弟,你不是说要往西南处去吗?”
容欺半句都不相信,甚至怀疑崔心元早就知晓他要前往平兴城,故意先自己一步说出,好让他觉得是个巧合。
可偏偏,他最不信的便是巧合。
容欺冷声道:“崔庄主,我那便宜师父虽然心狠,但也教了我许多道理。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你先是赠药相助,又是答应为我铸剑,究竟所图为何?”
崔心元上前靠近了一步,这细微的动静立马引起容欺的警觉,瞬间拔剑相对。
崔心元:“容欺。”
容欺语带威胁:“崔庄主,我曾是魔宫中人,下手可没有轻重。”
崔心元:“……你的眼睛怎么回事?”
容欺面不改色:“这就与你无关了。”
崔心元许久没有说话,半晌叹了口气:“我对你并无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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