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容时靠在窗边, 始终沉默,直到戴着眼镜的女秘书走向他。
“你看起来很难过。”女秘书说,“你没能唤醒他……我看得出来,刚才你看他的眼神。”
“……”
“这不是你的问题。”她给他递了一支烟,“真爱之吻唤醒王子,不都是童话里的故事么?”
不过她能理解喻容时的难过。或许喻容时对于易晚来说, 真的没有那么重要。
——至少,比不上这个他需要面对的世界。
“一直以来, 他都是一个人。”喻容时说, “我早就知道, 也猜到了。但我……必须得唤醒他。让我试试, 一起进入梦境。”
“如果你醒不过来呢?”女秘书说,“我们现在甚至没有百分之六十的把握——关于你能够成功。而且喻其琛刚醒,局长也不会同意的。现在案子频发,我们需要你。”
喻容时只说:“让我试试,就这一次吧。我已经为你们做了太多了,让我自由一次。”
女秘书沉默:“……因为你爱他?”
“不。因为他的梦想。”喻容时的眼睛藏在烟雾后,“因为他绝不愿意生活在虚假的幸福中。因为他始终……追求真相。”
女秘书一愣。她看见喻容时掐灭了烟:“比起让他更爱我……呵,他需要的只是一点陪伴,一点让他鼓起勇气的不孤单。爱情,从来不是他需要的、用来抵抗生命虚无的主题。”
——可你看起来很爱他。女秘书想。
这算是做好准备,去热爱一段永远不会被给予等同回应的感情了么。
“我喜欢他追求他的理想国时的模样。这才是我一定要唤醒他的原因。”喻容时笑了,“他爱不爱我,都是其次。而且。易晚一定会被他追求的真理唤醒。即使他痛苦至极。”
女秘书定定地看着他,笑了。
“好。”
“同意了?”
“这不是你作为‘能力者’的请求,而是你作为‘喻容时’这个人的请求。”女秘书说,“我们不可能不同意。”
她对病房里发话:“杨叔,黄毛,退出来。让喻容时进去。”
……
402拥有一厅三室。易晚住在靠近阳台的最小的房间。房间只有五平方米,放下一张一米二宽的床,一个桌子,就什么都不剩了。易晚不多的衣服,也只能在小床底下见缝插针地堆积。
可易晚还是在这张一米二宽的床上舒适地醒来了。
少年睁开眼后,茫然似的盯了天花板一阵。阳台上晾着花花绿绿的衣服,晨曦把衣服的阴影投到他的脸上。他就在这摇来晃去的惬意中发了一阵呆,直到门外传来婶婶的叫嚷声。
“一到周末就睡懒觉,还不起来帮忙!”婶婶把牛奶和油条推给他,旁边同样在吃早饭的堂弟冲他吐舌头,“周末在家里好好学习!把客厅扫了,地拖了,衣服放进洗衣机里……我和你叔叔还有小晨,要去参加婚礼。”
叔叔坐在旁边看报纸上的体育版,对婶婶说:“哎呀,人家孩子上高中了,别给他那么多家务。我回来做就是了。”
“来回开车四个小时呢!回来都什么时候了。行了行了,走了!一会儿吃完把盘子也收拾了啊!”
婶婶神气活现地布置完一长串家务,带着两个男的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易晚收拾好盘子,扫完屋子,拖完地,抱着脏衣篮里的衣服往洗衣机里去了。堂弟和叔叔扔衣服时都不爱掏兜,彩票啊、纸巾啊老是留在里面,洗衣机一搅就是一场“雪色风暴”。易晚于是每次都会先把他们兜里的东西掏出来。
这次堂弟果然把校园卡又留在裤兜里了。易晚看着校园卡上的名字:“易晨。”
“易晨……”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阳台上风铃叮铃叮铃地响。易晚的手机震了震,收到一条短信。
……
“月考考得怎么样啊?没了我,这次该考第一了吧?”
顾若朝靠在栏杆上,嘴里叼着冰棍。易晚站在他旁边,笨拙地撕被冰黏在“绿色心情”上的包装纸。易晚说:“……你考得怎么样。”
“你忘啦?我高一时数学竞赛就进了国家队,保送T大了。这学期学校派我出去参加乒乓球比赛呢,没参加月考。不过要是我去考的话,肯定又是第一……你笨死了,冰棍给我。”
顾若朝三下五除二地撕开包装袋,把完好的冰棍扔给易晚。易晚接住冰棍。顾若朝笑他:“怎么干什么都干不好。”
阳光晃得刺眼。有几个女生穿着顾若朝在的一中的制服,路过他们,你推我、我推你和顾若朝打招呼。顾若朝把手放在脑袋上,比了个向上晃的“招呼”姿势。
女孩们嘻嘻哈哈地跑开了,怀里抱着从书店买来的小说。
“……看着我干什么?我在一中的人气很高的好吧。”顾若朝见易晚直直地盯着他,以为易晚是在惊讶,“不在一个学校了,也不至于连这个都想不到吧。你还没习惯么?”
“你会欺负她们么。”
“欺负?什么欺负?我欺负她们干什么?”顾若朝莫名其妙,“无冤无仇的,我欺负女生干什么?”
乌云渐渐掩过太阳,在易晚脸上投下一片阴影。气氛好像有点冷了下来,顾若朝看着半边暗、半边明亮的他,用手在他跟前晃了晃:“什么欺负……哦!”
他坏笑起来:“你是问我有没有谈恋爱吗?”
“……”
“没有这个打算啊!我要走的路很长呢,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最后会走到哪里去。在不确定能不能和对方携手一生、一直肩并肩走着的情况下,我是不会去耽误对方的人生的。当然,也不会因为他/她停下我的人生。”顾若朝说,“怎么突然说这个?你在棕南外国语有喜欢的女生了?听说那里读书的都是一些大小姐……”
他渐渐地不说话了,茫然地看着易晚的神情有一些恍惚。易晚说:“……那就好。”
就像他真的做过什么不好的事一样。
顾若朝莫名其妙。他听见易晚又问他:“读完大学后,你打算做什么呢?”
“读博,或者创业吧。不清楚,我最近看网上,说虚拟货币、自动驾驶和元宇宙会是下一个投资热点……我觉得我可以研究一下。还有波士顿动力,你看过他们研究的机械狗吗?真酷!”顾若朝眉飞色舞地说着,“啊!一想到未来有这么多可能性,我就激动得不行。不过以我的才华,我去哪一行都会是佼佼者,哈哈!”
“……嗯。”
“啊。”顾若朝向后一靠,含着半根冰棍道,“不知道十年后的我在做什么呢?真想快点长大啊!”
“……”
“你怎么不吃冰棍?你的冰棍化了。”顾若朝一指他的手中。
绿色的冰棍化了,黏黏腻腻的,像是绿色的软体怪物从易晚的手指间流下来。易晚茫然地看着手,任顾若朝一边抱怨他一边给他递纸。
“未来会有那么好么。”
会有那么美好么。
“怎么又开始悲观了?易晚,你以后想去哪里?你和我去一个大学吧?你一定能考得上。”顾若朝把化掉的冰棍从他的手里抽出,扔进旁边的垃圾桶,“让我猜猜看你适合读什么专业……金融,嗯,一看就不适合。心理学,你不是那块料。天文?或者物理?我觉得天文不错,搞不好你也可以学开普勒,搞个易晚三定律之类的,哈哈哈……”
哈哈哈。
冰棍在空中划过一个抛物线,“咚”地一声掉进垃圾桶里。易晚看着指尖残留的黏腻,他张开两指,又合上,糖水就像蜘蛛网,把手指们粘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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