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不该在这里。在识安封锁前,你得带我飞离,再自己回来。”
钟成说摇摇头。他的耳廓还是红的,但表情前所未有的平静。
“别忘了你的手机,让它被扔在哪里回哪去。今晚我和它都没来,我什么都不知道。”
“钟成说,你——”
“事态太过复杂,你最好不要说谎。”钟成说严肃地叮嘱,“歪曲细节就好……你的话,应该不需要我详细说明。”
殷刃沉默了半分钟。
“算了。”鬼王大人自暴自弃地叹气,抱牢钟成说的腰身,“希望你不晕飞。”
……
四五分钟后。
层层叠叠包围网架好,各式各样的探测仪蓄势待发。识安的高精尖玄学人士全副武装,尖刀一般刺入欣欣游乐园。
他们找到了一个破败的懒人沙发,一具无头全裸男尸,一位精神恍惚的菜鸟同事,还有满地无法解释的弹坑。
尸体上有些凶煞之力的残余,附近的空间非常稳定。根据焦部长的反馈,“那一边”的新人彻底没了声息。
符行川徐徐转过头,拍了把项江:“我是不是快死了,面前是弥留之际的幻觉?”
项江没理他,只是敷衍地指指殷刃:“那不是咱们的观察目标吗,怎么处置?”
殷刃正瘫倒在一个树丛后面,他身上的家居衣物残破不堪,四肢全是或浅或深的擦伤和淤青。几人靠近,他像是听到了声响,一张脸偏去来人的方向。
就算符行川察言观色的能力不如李教授,这会儿他也能看出对方的崩溃——殷刃似乎受到了挺大的精神刺激,他看起来迷茫无措,脸上挂满问号。
殷刃同志整个人看起来像是被车碾过,那种冲击性情绪很难作假。
直到裹上毯子,喝上蜂蜜水,殷刃惊魂未定的表情仍未消失。
“怎么回事?”符行川拿着罐咖啡,在殷刃身边坐下。
在他们四周,识安的工作人员四处忙碌。痕迹被分区,尸体被取样,静寂的游乐园里再次亮起各种灯光。
殷刃幽幽地看了符行川一眼,他咕嘟咕嘟灌了半杯子蜂蜜水,开始讲述自己的“悲惨经历”。
某种意味上,殷刃确实没有说谎——
“今晚我被白永纪绑架。醒来的时候,看到穿着个山羊玩偶服的怪人……他还叫来一个同伙,说是要把我做成懒人沙发,但他们突然起了冲突……我听山羊说,他要把同伙融进水渠……”
所以现场有三个人的痕迹,殷刃看向海盗船边的小水渠。
“趁他们起内讧,我逃到后门。但、但又被山羊追上了,我只能用心头血强招陆爷爷……可能是刚与同伙打完,山羊状态不好,他被发狂的陆爷爷重伤……”
“发现自己状况不妙,他吞了什么东西……接着他出现了怪异的能力,身体很快恢复……”
殷刃尽职尽责地哆嗦了下,目光扫过后门处血淋淋的懒人沙发。
他的手臂上多了道歪歪斜斜的招鬼符。晚风不停,画符的血迹已然干涸。
“山羊的玩偶服掉了,我认出他是白永纪……我以为我死定了……他刚打算伤我,脑袋就被不知道哪里来的一枪打烂。袭击者还想开枪,我立刻躲进树丛,勉强保住了命……”
最后,殷刃的视线依次点过白永纪的尸体,以及那几个诡异的弹坑。
他的长发间沾满了树丛间的尘灰、蛛网和枯叶,看起来凄惨至极。
殷刃的确给了识安事实,他只隐瞒了一点微不足道的细节——比如那位同伙姓钟名成说,兼职夜行人的“阎王”。再比如躲藏过程中,阎王对着邪物化的自己告了个白,又雷厉风行地把他给甩了。
感谢钟成说,殷刃现在的迷茫和疑惑不需要伪装。他本色出演即可,十万个测谎器都发现不了不对。
听完整个过程的符行川:“……”
符行川不置可否:“那个同伙呢?”
“不知道。”殷刃看向地面,“他们打的时候,白永纪用了发烟道具……烟雾散没后,只有白永纪追到了后门。”
符行川又让殷刃用倒叙讲述了一遍。翻来覆去的询问后,他终于放过了殷刃。
“除了体内还有些麻醉成分,你的身体没有太大问题,伤口不严重。”
符行川拍拍殷刃的背。
“我们会仔细勘测现场,比对你的说法。接下来你想去医院,还是……?”
“我想回家。”殷刃说。
“嗯,我们会派专门的队伍在外保护。”符行川意有所指地说,“回去吧,好好休息一天。钟成说也不用来了,你们俩先在家里休假。”
凌晨五点左右,在工作人员的护送下,殷刃回到了平安庄园。
他轻轻推开家门。
不知道是否心境使然,平时熟悉的客厅显得有些陌生。天色有些亮了,窗外绿树摇摆,能听到依稀的鸟鸣。
桌子上照旧摆着新鲜苹果。钟成说的电脑被收好,餐桌上干干净净。殷刃的零食整整齐齐堆在沙发旁,游戏机的灯光还在缓慢闪烁。
他的平板扣在沙发上,室内一派安宁与祥和。
陆谈飞恢复了原本的模样,他急忙冲上前。殷刃疲惫地摆摆手:“放心,现在没有白永纪,我也能找到人。”
他吸收了硬币中的部分凶煞之力,正忙着体味和消化。和上次一样,这些力量来自同一只凶煞。它纯粹至极,没有半点疯狂的味道,完美而稳定。
体验到新的知识,殷刃能用的凶煞之力变多了点,他对这只未知凶煞的气味也更加熟悉。等门外的识安监视撤掉,就算硬找,他也能把受害人搜寻出来。
虽然他原本打算改写白永纪的记忆,顺便读一下受害者位置……
想到原本的计划,殷刃惆怅地看向钟成说的卧室。
卧室门仍然牢牢关着。
门那边,钟成说的呼吸沉稳而悠长,他睡得很熟。殷刃简直能想象出那人头戴睡帽,缩在被子里的样子。
……今晚发生了那么多事,这小子居然睡得着!
殷刃无语地瞪了门扉好一会儿。可惜卧室门只是死物,并不能给他任何答案。
殷刃忍不住走到钟成说卧室门口,只是开个门,对他这个邪物来说轻而易举。他非常想把钟成说从床上薅起来,好好继续他们未能正常完成的“谈判”。
可是屋里的呼吸声真的非常平缓满足。
殷刃气馁地站了会儿,他重重叹了口气,躺回沙发。
他把狗东西丢回了垃圾桶附近,并勒令它乖乖爬回垃圾桶,直到识安将它和家门钥匙一起解救出来。现在他想找个对象交流一下那个怪异的狙击手,也完全无从下手。
于是鬼王大人脸朝下埋进沙发,尸体般发起呆来。
窗外的天色越来越亮,客厅的钟表哒哒作响,时针逐渐走到七的位置。卧室里的呼吸仍然平和均匀,殷刃终于忍无可忍,再次走向那扇卧室门。
他先是不抱希望地转了转门把手,谁想钟成说没锁门,殷刃没有半点心理准备,差点朝前摔倒。
钟成说拉上了窗帘,卧室内很暗。窗户没开,那股独属于钟成说的气息清爽依旧,闻起来像人迹罕至的深林。
就像殷刃想象的那样,钟成说头戴睡帽,放松地睡在大床中央。他侧身躺着,身体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殷刃无声地走去钟成说床前,俯身看着对方。
“说好的生物钟呢?”他轻声嘀咕,“我们得先说清楚立场,人也要尽快救……”
钟成说没有反应,他沉睡着翻了个身,睡脸无害到气人。殷刃一条腿轻轻压住床沿,他身体前倾,仔细端详着钟成说的侧脸。这个距离,他能隐约感受到对方身体辐射出来的热意。
无论是无辜的路人、识安的科学岗、还是夜行人的阎王,殷刃本不认为钟成说会给自己造成怎样的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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