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见罗纯蕾,我必须见她。”
张贺君终于有了回应。
“我一闭眼就有幻觉,幻觉里全是她往我身上撒土,唰啦唰啦就像洒在我的大脑上……我要和她当面谈,我一定要见见她……”
张贺君的眼睛大大睁着,冷血动物似的一眨不眨。她的视线投向虚空,语气中带着病人特有的古怪亢奋,听着让人直起鸡皮疙瘩。
见状,孙栖安无奈地摇摇头。
“你看。”符行川冲李念摊手,“我刚才去医院查腿,眼看着这小姑娘疯了一样朝外冲。说实在的,她的案子和污染源没啥直接关系。我想着闲着也是闲着,就把她送来了。”
“她的身体恢复得很快,但精神上出了点问题。再这样下去会出事,医院也是没办法。李部长,能不能通融一下?”孙栖安理了理略显凌乱的发丝,同样转向李念。
“罗纯蕾的安全问题呢?她好歹是个未成年人,这种行动简直胡闹。”李念直指要害。
“我们让她进学校待会儿就出来,有我和符先生看着。”孙栖安走出车子,压低声音,“我们肯定不会让她们碰面,带她来只是想安抚安抚……您看,这是医院给出的证明。”
李念打量了她好一会儿。
“李念。”
不远处,项江不耐烦地出声。
“算了,去吧。”李念从车边退开,“你们就在校园内部活动,不许进入教室、操场或者后山。符行川,你监督着点。”
“好嘞。”符行川踩下油门。
李念目送着那辆黑色轿车缓缓行进,奔向校门。没过一会,他隐约能看到符行川摇下车窗,与门卫交谈。
符行川的酱色外套有点皱,看来昨天连换衣服都没来得及——
昨天下午。
符行川照例在学校附近探查污染源,尽职尽责地履行一位顾问的工作。只是在大街上巡视,他不好再穿得张扬,只有这么一身酱色衣服。
至少李念到场时,符先生是这样穿的。当时他们两个约在一间闹哄哄的网吧包间,活像要接头干点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李念下意识寻找红色,视线三过符行川而不停。
“殷刃突然联系我,还是用的头发丝。”
符行川一把拖过老搭档,开门见山。
“学校内有大型元物,校外疑似有其他元物配合。海谷市人民医院的孙栖安与张贺君都……嗯,‘底不干净’。”
李念:“……”
已知,凶煞是元物尸块转化的怪物,而识安要拼尽全力才能控制住凶煞。又知,两只强悍元物在学校附近蠢蠢欲动,在外溜达的戚辛还没找到。算上死去的仇先生,下凡的元物们刚好可以凑一桌麻将。
求问,他们一个海谷分部还能做什么?
李念突然有种诡异的心平气和感:“你接着说。”
“根据殷刃的说法,之前他杀死的元物代表‘厌恶’,戚辛则是出身‘悲哀’。如果他的情报没错,学校里的大元物是‘快乐’,校外配合的很可能……”
“是‘爱意’。”
李念帮他补全。识安从情绪数据中分离出的四大分类,就差这个了。真棒,彼岸四位领导前来视察。
“所以呢,殷刃找你做什么?”李教授礼貌地咽下“你有什么用”五个字。
“和那位仇先生差不多,这帮孙子只是戳了一根手指过来。它们的本体还在彼岸,这边儿的分身并非不可战胜。”
符行川压低鸭舌帽,脸上带着某种不怀好意的笑。
“要是它们真能打遍天下无敌手,为什么要专门划出这个学校,给殷刃他们设局?”
电光石火之间,李念反应了过来。
人类尚没有杀死元物的手段,仇先生却意外横死,彼岸也在忌惮。攘外必先安内,那群元物不会放过那潜藏在阴影中的“未知同类”。
而九组这个倒霉东西——尤其是九组里某两位不是人的鸡贼人士——总是代表识安活跃在膈应沉没会的第一线。仇先生横死时,他们同样在现场。那未知元物就算不在九组,也与识安息息相关。
换了自己是彼岸元物,大抵也会做出一样的方案。
大大方方展示出学校这片特殊区域,明示自己存在。识安的调查组必然会传递消息,而消息早晚会被那只藏在识安的元物注意到。
它们想把那只攻击性极强的“未知同类”引到明处。
看到李念面色变了又变,符行川狡黠地挤挤眼,使劲清清嗓子:“我们的李大教授反应果然快,不错不错。”
“……”李念抹了把脸,“说吧,那两位又有什么主意?”
“很简单,顺着彼岸的意思来。”符行川脸上的笑意渐渐沉下去,“但我叫你来,是为了另一件事——”
“小葛和小黄自告奋勇……不,小葛自告奋勇当诱饵。她说要是元物没抓到破绽,会更加警惕。要想让事情万无一失,他们最好卖个破绽出去。”
符行川的眉眼间的“赞许”和“不赞同”混在一起,激情互殴。
“而且为了印证殷刃的猜想,试探是必要的。”
“如果彼岸对殷刃他们没有恶意,不会乱动识安的‘巡逻哨兵’。有恶意,有可能闹出事件扩大影响,做诱饵的有死亡风险。”李念口中喃喃。他自然知道这群年轻人在想什么,李教授只觉得脑袋更疼了。
符行川苦笑:“所以,我这不就来找你了——报备是其次,大天师要做防护符咒,小卖部里可弄不到原料啊。”
“你把我当外卖跑腿?”
“还有还有——哎,人家小钟小殷这么拼,咱们背靠大树好乘凉,顺道收个网呗。”
……
是的,从昨天开始,李念的头痛就没有停过。
此时此刻,他眼看着那辆轿车消失在校园中,一张脸越来越长。
“这边防护不够!周边安全第一,弄完再谈别的!”他转过身,将声音提地很高。一支甲级特调组慌忙跑向李念指向的方向,开始勤勤恳恳地施术。
“差不多了。”项江浑浊的眼瞳转向李念。
“差得多。你自己说要小心事故率,我看西南角还差点意思。”李念斜了他一眼,“附近全是居民区,那两人的失踪类型非常危险,这是你亲自给出的判断。”
“我也说过,那两人的命也是命。”
项江的面色十分难看。
“你在这继续磨蹭吧,我先带人进去探探。”
“……行,你可以去。”
李念闭上眼,表情里多了一点苦涩。
“不过作为搭档,我建议你留下来。你说要按规矩办事,那就贯彻到最后。”李教授一字一顿地说,“当然,不是强制。”
项江没有回答。
他扯了扯左右不对称的风衣,头也不回地向学校走去。
朝阳升起,天色发白。学校附近漫出一层若有若无的雾,它们贴着地表滑行,朦胧得像一个梦。李念睁开双眼时,面前的项江已然不见踪影。
李念抬起头,正看到一组无人机朝后山飞去。
“……算了。”他冲它们叹息道。
一行无人机比飞鸟小上几分,它们掠过清晨的天空,很快抵达后山。
后山说是有水池亭子,水池却是干的。池底积了些许泥汤,整个看去更像个普通工地。建了大半的亭子边草木稀疏,建筑材料间堆着大大小小的土堆,恍若一个个坟冢。
海谷市中学曾经想开垦建设后山,结果建了一半时出现资金问题,施工就这么不尴不尬地停着。学生们爱极了这种未完成的风格,哪怕学校严令禁止,还是隔三差五有学生往这里钻。
当初张贺君被活埋的地方,就离这里不算远。
钟成说痛苦地吞了两块能量棒当早餐,一步步走到了亭子附近。亭子可以坐的地方全是浮尘,钟成说四下打量半天,决定在亭子下面立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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