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辰了,澹台莲州也不得不注意到暮色四合,夜晚正在悄悄降临。
不少小妖正在黑暗中的各处虎视眈眈,倒不是它们胆子大,正是因为它们修为低,心智未开,即便感知到了危险,可是对强大的贪婪欲望已经完全压过了恐惧。这么大一具魔将的尸体摆在那里,它们只需要吃上一口,就能够变强很多,这个诱惑对它们来说太大太大了。
澹台莲州先是扫视周围,跟胥菀风说:“百尺之内,有十七只小妖,胥仙子注意到了吗?”
小妖不足为惧,胥菀风没怎么放在心上,好奇问:“你没有灵气是怎么感觉到的?”
澹台莲州笑说:“五感啊,你们太依赖灵力了。”
胥菀风却想:一般的凡人怕是也没有你这样敏锐的感官吧。
忽然,澹台莲州像是又感觉到什么,他仰头,目光穿过树冠之间的隙缝,看向被树叶裁剪出来的一小片星空,不清不楚地说:“好像不用了。”
胥菀风没有听懂,疑惑地问:“什么不用了?”
澹台莲州:“不用我们自己动手了。你看,昆仑来人了。”
胥菀风也发现了,天上有一道道流星一样的光芒,但那不是流星,那是昆仑弟子的飞剑。
澹台莲州拍手说:“仙君也在那儿呢,也是,正好趁热打铁,把这片地盘全部收下来。这不,昆仑手里的灵脉又变多了。不错啊。”
胥菀风见澹台莲州这样仿佛出自真心实意地欣赏称赞,更觉得迷糊了。
那看来好像昭太子还挺喜欢仙君的啊?起码,在公事上,他跟仙君可以说得上是英雄所见略同。
再看澹台莲州,也不知道这家伙是想到了什么,一脸美滋滋的样子。
胥菀风并不会读心,即便对此不解,也没有贸然发问,而是转身去处理魔将的尸体了。
他们一路回去并没有遇见任何阻碍,唯一的麻烦是白狼因为受伤,体形没办法变大变小,它的本体很大也很重,需要胥菀风一直用法术抬着,才能够赶路。
两人连夜赶路,花了三个时辰,在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时候终于走出了密林。
能这么快,也是因为昆仑弟子优先为他们的行路清扫阻碍,默默地开路。
一切都没有跟澹台莲州说过一句,但是不用说,澹台莲州多多少少也能猜到。他与岑云谏有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这就是那家伙的风格,能动手,就绝不多说一句话。
澹台莲州没回幽国坐镇,而是回了洛城。
他先把心思放在了治疗白狼上,以前岑云谏给他留的一些仙丹灵药他都还存着,自己没舍得吃。因为也没受过什么严重的伤,小伤小病没必要,他本来体质就比普通人要好。若只是为了能够让容颜不老,那他觉得完全没必要,正常地老去就好了。
除却给过下属几颗,他手上还有,这次正好拿出来给白狼进行治疗,一天喂一颗。
难得有这样的时候,澹台莲州每天都在跟白狼说话:
“小白,你的毛怎么掉得这么厉害啊?伤明明在愈合啊。
“好吧,今天的伤口也愈合了许多,你一定要好起来,谢谢你这么保护我。
“我以前都不知道,原来言灵咒还能让你的战斗力加强,你是怎么知道的啊?
“疼不疼啊?我给你弄了些草药,这是我二弟发现的。你喝点,喝了就可以睡着了,睡着就没那么疼了。”
不光是澹台莲州,大家都来探望白狼,所有人都知道它是这次能够战胜的不二功臣。
尤其是几个孩子,自发地过来一起给白狼擦洗身上的血渍,见它身上的毛掉得多,一个个都为它担心。
而黎东先生已经写好了文章,进行了润色,大书特书一番,打算传播出去,再给昭太子增添一些玄乎的名声,让百姓们更加敬畏他。
白狼被吵得不行了,不得不跟澹台莲州要求让人别吵它了。
澹台莲州无一不从。
半个月后。
白狼的身上的毛已经完全掉了一遍,每天都可以扫出一大麻袋的狼毫,然后又长出了新的毛。当这些新毛长得柔顺、茂密有光泽的同时,它的伤口也全好了。
而岑云谏也找到了澹台莲州,表示有公事要与他谈一谈。
澹台莲州却像是猜到了他的来意,主动问:“你已经把那块地方都收拾好了是吧?”
岑云谏并不意外,颔首道:“小妖已经除尽了,那块地方现在已经没有别的威胁,适合你们凡人生活。我把这里送给你们昭国,你让百姓过去居住吧。”
胥菀风在暗中侧目——“我”?不是“本座”?
澹台莲州没理由不答应,但也没有毕恭毕敬、诚惶诚恐:“是你也需要凡人去生活,用人气来滋养灵脉。除了昭国百姓,我想其他国家的百姓就算被命令也不敢去那种地方建城生活。”
第130章
他们俩身高差不多,当岑云谏落在地上时,并没有比澹台莲州要高。
岑云谏静静地看了他一眼,眼神仍然跟以前一样,好似古井无波,澹台莲州还没怎么样,他自己先不自在地转过了头,故意不看人,一只手负剑于背,一只手握成拳自然垂落在腹前,捏着一串念珠,轻轻颔首,答:“是。”
澹台莲州觉得莫名其妙,哪有不看人谈事情的?是目下无尘,见不得他们凡人吗?
他偏要往岑云谏的面前站,逼得岑云谏正面直视他,然后咧嘴一笑,客气地说:“我们坐下来谈嘛,站着多累,我给你烹一壶茶。”
岑云谏不解风情地说:“我不累。”
澹台莲州不以为耻:“我是凡人,我累。”
岑云谏:“……”
为了观测天文气象,他们在洛城修了一个观星台。
这是一座足有七层楼高的塔楼,以木石为材料搭建。能工巧匠用了许多心思,挑选了各种防火防蛀防水的材料,从道理上来说,应当能够保持千年不朽。
澹台莲州一边带着岑云谏爬楼梯,一边回头向他笑说:“岑云谏,千年后,我早就朽了,你一定还活着,到时候你若是还记得,不如来看看这座塔还在不在。”
岑云谏只觉得心头像是突然被细细的针尖扎了一下,澹台莲州笑得倒是潇洒快活,但他就一点都不觉得愉悦了,他问:“来看一眼有意义吗?”
澹台莲州:“算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留存过的痕迹嘛,到时除了史书,可能你就是唯一那个还记得我的活人了——如果你还愿意记得我的话。”
“你可真无趣。”
“爬楼无聊,跟你瞎扯两句都不行吗?”
他索性加快脚步,飞快爬了上去。
岑云谏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心想:要是用飞的,他一下子就上去了,犹豫了片刻,还是用脚,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塔顶。
塔顶最高处窄小,摆了一张桌子、一个小泥炉,四面挂着竹帘,檐角还有铜铃,风大时会“叮叮当当”地作响,不过今天万里晴空、风平浪静,格外宁静。
当他们爬到这个高处,既脱离了凡人世界,但是又没有修仙者那么高,不上不下的,澹台莲州升起了火,煮一壶茶。
岑云谏:“我不喝。”
澹台莲州不管他,头都不抬:“我冷,我想喝口热茶。你突然跑过来,又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我饭都还没吃呢。”
说罢,肚子还“咕噜咕噜”地响了起来。
岑云谏:“……”
他忽然从袖子里摸出一颗桃子,递给澹台莲州:“吃吧。”
澹台莲州不客气地接了过来,不在意形象地啃吃起来:“我以前很爱吃这个,你怎么随身带着?我记得以前我摘了果子,都会带回来你我分吃。”
岑云谏:“前几天路过,看到熟了,就随手摘了几个,没吃完。你快点吃,吃完说正事吧。”
澹台莲州打量着岑云谏。
岑云谏盘腿坐在蒲团上,长衫的下摆都要摆得一丝不苟,他的发冠也纹丝不乱,擎天剑横放在腿上,双手以打坐的手势搭在膝盖上,低垂眼睫,视线落在火炉正在燃起的炭火上,像是雕塑一样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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