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在昭国的边境线上,目送鸟妖离开,然后回了嶙川置。
幸好他没有贸然行动,不然岂不是损失惨重。
在他看来,只要这个妖魔走了就好,危机就算解除了。
而且才牺牲了一个人而已,就算那一寨子的人都死了,对于整个昭国的百姓数量来说都是一个很小的比例,不足为道。
何必为了这么三两个凡人而豁出他一个修士的性命。
凡人就是割之不尽的野草,死掉几个也不碍事,很快就会生出更多的人补上,这千万年来一直如此。
他都没打算向昆仑报告,反正,除了他又没有别人发现。
被发现就是他的失职了。
换以前他还会报一下,因为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事。
可前两天不知原因地,昆仑首席、新任仙君的岑云谏特意来了一封信,叮嘱他要特别注意昭国的安全,万不可能有任何闪失。
堂堂仙君为什么会管凡间的一个小国的事?怕是其中有蹊跷……
他感觉要是捅上去自己一定没有好果子吃。
还不如瞒住,瞒到底。
一个微小凡人与这世间相比,就像一颗砂砾扔进大海里,能激起多大的水花?
……
一个月后。
昭国境外,朝西两千里外。
碎月军临时营地,将军帐内,众人围桌而坐,一个小女孩坐在高高的椅子上,她的手上捧着一只土黄色的小田鼠,正在对她叽叽地说话。
大家屏息凝神,唯恐吵到她。
兰药紧皱眉头、聚精会神地辨听,过了良久,方才长长出了口气。
杨老将军最耐不住性子:“怎样?可否知道公子具体方位了?”
兰药脸颊浮出两团酡红,眼眸发亮,重重点了下头:“嗯!”
第43章
山高云浓,云似瀚海,风卷云浪,从繁华喧阗的人族城市迤逦千里至这杳无人烟的妖困之城。
澹台莲州今夜也打算打坐养神,既能保持警醒,又能快速地通过精神宁静来恢复体力和智力。
三个月下来,他看上去自然也不如刚来的时候那样干净整洁了,毕竟来的时候穿的不是昆仑剑宗的道服,人间的衣裳就会被染上尘埃,这无可避免。
但是,养尊处优的顺境固然能带给他珠光宝气的装饰,竭力求生的逆境却更加能够磨砺出他坚韧不拔的神采。
明天,他们两边人就会里应外合地发起进攻。
这是澹台莲州亲自选好的日子,选这天有几个理由:
一,观星象与云象明天是个晴天,适宜他们排兵布阵。
二,这个月的初一,据他所知,这是妖魔们一个月里力量最薄弱的一天。
三,以他的观察来说,今天大妖有三分之二的可能不出现,大抵还是因为力量削弱,即使出现,估计来得也不会及时,在时间上可以占据部分先机,起码生存率会有所提高吧。
公孙非敲门进屋的时候,正巧檐下的半弦明月自云海后升出。
如水般的月辉洒落一地,倒有几分故乡的蒙蒙的轮廓。
见公孙非鬼鬼祟祟,怀里好像还揣着什么东西的模样,澹台莲州还以为有要事,肃色问:“什么事?是觉得计划有什么纰漏?”
公孙非与他的军师楼琋——两人一起被抓,整支亲兵队也就只剩下他们俩还活着——两人一前一后钻进他的屋子,一言不发地掏出个简陋的陶罐和三个破碗,道:“不是,是找你喝酒。”
“哪儿来的酒?”澹台莲州脱口而出道,刚要继续问。
公孙非瞪大眼,对他作噤声手手势:“嘘!!”
澹台莲州闭嘴,他深知这地方物资贫乏,更别提酒了,他放轻声音:“还喝酒?明天就要打仗了,不怕耽误事吗?”
公孙非笑说:“正是因为明天可能要死了,今天才得喝酒啊。”
他提着酒瓮,往澹台莲州面前的地上一坐。
楼琋则斯文多了,坐好以后拱手道:“公子,这是我们从牙缝里抠出口粮来才酿制的酒。原就是打算在上路前喝的。我与我家将军以前都是无酒不欢的酒鬼,自从来了这里没酒喝,浑身痒得慌,每天省一丁点才有办法酿一点点酒来喝。”
公孙非怀念起来:“是,一开始还酿不好,白糟蹋了粮食,我俩都不会。幸好啊,在这儿待得时间够久,做什么事都有空琢磨。被你这么一说,我还舍不得走了呢哈哈。”
楼琋道:“莫说那么多了,喝酒喝酒,喝酒壮了胆才好上路。”
公孙非点头:“对,上路。”
澹台莲州亦笑:“将军说得是。”
无论是黄泉路,还是归乡路。
总之,找一条路。
酒满碗。
叮铃乓啷地碰碗。
大口饮之。
这酒酿得粗糙,比不得外面的好酒,既不够醇厚,也不够辣烈,酒液浑浊,但饮来却别有一番风味。
三人赶着饮似的,澹台莲州是其中最不善喝酒的那个,最后一个喝完,碗底朝下示意,爽快而扎实地赞道:“好酒!”
公孙非反而自谦起来:“称不上什么好酒,若是来日公子来幽国,我一定招待公子品尝一下我们幽国的高粱酒,那才叫美酒。”
澹台莲州兴致勃勃地说:“我的确没喝过几种酒,有机会可一定得尝尝。”
澹台莲州递出碗。
公孙非愣了愣,才心疼地给他把酒再满上:“还以为你这样的公子哥吃不惯这种酒。”
澹台莲州说:“我不早说过,我又不在宫中长大,我在山上长大,有什么能吃不惯。”
楼琋反过来劝他:“莲州公子,你不是不善喝酒吗?少喝点,省得明天耽误事。”
澹台莲州唇上还沾着酒液,抬睫瞥他一眼,漫不经心地说:“你是心疼你的酒吧。我少喝点就是了。”
他记起之前在夕歌城时,他与任乖蹇一起走街串巷。
有次经过一家酒铺,在办千杯不醉的比试,任乖蹇非要参加,店家看他生得美,非撺掇他一道来喝酒。美酒美人,多大的噱头!
果不其然,引来一堆人。
任乖蹇半道醉倒了,最后是他摘得头筹,甚至清醒潇洒如故,步伐稳健地把人提回了家。
而他只红了红嘴唇和脸颊。
澹台莲州不怎么谦虚地道:“我是一般不怎么喝,但是酒量很好。若是你们来昭国王都,我也请你们喝昭国的酒。”
这点酒,不至于喝醉,可足够顺润心肠,公孙非道:“莲州公子高义,无论此行能不能活着回去,您的这份恩情我都会铭记于心,就是去了阴曹地府,我也会在奈河桥边等着,想法子给公子报了恩再去投胎。
“只要不牵涉到我的国家,你要我做什么报答你都行。”
喝完酒。
公孙非与楼琋与他道了安,打算结伴离开。
澹台莲州叫住他,将那把有着淡淡冰蓝色剑芒的剑扔给公孙非。
公孙非险而又险地接住。
澹台莲州道:“我将青雀借给你用。反正我也用不着两把剑。这把剑在这里,也只有你我挥舞得动,比粗制的长枪总要锋利一些。”
公孙非一言难尽,还是咽下了涌到舌尖的拒绝,道:“多谢公子。得此神器,我不敢不多斩几个妖魔在剑下。”
望着细如一线的残月。
公孙非对月拔出澹台莲州借他的青雀剑,诧异不已地道:“我委实不明白,他的两把剑都是用了何种铸铁工艺。阿琋,你看得出来吗?”
楼琋答:“看不出。”
公孙非喃喃:“不过十几年工夫,昭国的冶炼已经精进到如此地步吗?我想未必吧。”
此时,公孙非已没有了在澹台莲州面前时的从容潇洒,而是凝重深沉起来,带着一丝忧虑地说:“他每次都说,不需要报答。可天下哪有白吃的饭。不要钱的才是最贵的。
“老楼,你觉得我们之中有多少人可能活着?”
楼琋道:“照他说的是五成,我看嘛,两三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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